1971年的初冬。
热气不断冲撞着锅盖，从锅盖和大铁锅的缝隙溢出的白色蒸汽上升到屋顶，然后慢慢下降在房间里飘散。屋里温暖如春，弥漫着一股花椒八角混合的肉香。本来要出去打牌的不去了，要出去下棋的不去了，大家都聚在屋里，有人拿着一本书，有人在灯下往本子上写着什么，有人躺在炕上，头枕在卷起的铺盖上合着眼似乎睡着了。其实大家都在等待，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等待锅盖揭开，肉烂骨酥，盛上一碗小米干饭，夹起一块香喷喷的肉放在口中的那一时刻。已经半年没吃过肉了，每天都是玉米面，高粱面，一点可怜巴巴的熬土豆，炖萝卜，肠子里的油水都被刮净了，人们盼望的就是能够好好地吃顿肉，美美地吃上一顿肉。
锅里炖的是兔子肉。兔子是自己养的，是春天赶集时两毛钱一只买的小兔，一共买了四只。兔子吃的是间下来的玉米苗，是除下来的草，养了半年，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今天这顿晚餐。
砰砰砰，有人敲门。
“是齐老师，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香风，是香风，”齐老师抽抽鼻子，“好香啊！做什么呢？”
“炖兔肉。”
四个知青都站起来和齐老师打招呼。
齐老师是县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是知青的现管，他家就住在离这儿二里地的西庄，有时从县里回家就到路过的知青点蹭蹭。蹭蹭？就是蹭油，占点小便宜，古称打秋风。知青虽不富裕，可每次从城里回来总要带点儿乡下没有的东西，如挂面，大米啦，其他还有用的如洗衣粉和香皂什么的。常到知青点坐坐就能蹭些东西，用他老婆和邻居吹牛的话说，城里什么好东西咱没吃过？有时还让人摸摸她的裤子，这是华达呢，北京出的。
和往常一样，齐老师脱鞋就上了炕，两手一叠支住后脑勺，靠着卷起的铺盖躺了下来。这一姿势就是要开聊的序曲，他是县干部，到这儿来自然不必忌讳他人看法，能来这儿就是看得起你，知青们怎能不识抬举？
一个小时过去了，用筷子扎一扎，肉已经熟了，该出锅了。可是齐老师还在，大家实在不愿意外人分吃这么点肉。
“火不行了，得添点儿煤。”
借这个机会把肉锅搬到知青的大灶上，再炖一会加上点粉条，土豆，等齐老师一走就可以开饭了。
肉已经移走了，屋里只留下一些淡淡的肉香。其他人全悄悄溜走了，只有一个知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齐老师聊，时不时地提醒一下，“齐老师，您还不回家吃饭？天太黑了不好走。”
“不急不急。”
齐老师的确不急。大家已经是无话可说了，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
谢天谢地，齐老师终于走了，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饥肠辘辘的人们可以围坐在小炕桌旁享受这迟来的晚餐了。
当四双筷子齐齐伸向肉盆时，砰砰砰，又有人敲门了。
“进来，”有人大声吆喝，又低声嘟囔一句，“谁这么讨厌？”
门被推开一条缝，齐老师的头伸了进来，“对不起，我的帽子忘在这儿了。”接着身子也挤了进来。
的确，一顶蓝色华达呢帽子就在他刚才躺过的铺盖旁。
顺理成章，齐老师脱鞋上炕，加入了吃客的行列，他夹起了一条兔子大腿，先用鼻子闻闻，赞了声，“好香！”
接着，他咬了一大口，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不错，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 司马冰 (2013-10-16 01:4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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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绝妙的回马枪。那个贫穷的年代，唉！ |
| 春阳 (2013-10-16 02:03: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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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的，无赖的。。。 |
| 阿朵 (2013-10-16 03:08: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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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皮够厚的。 |
| 予微 (2013-10-16 05:2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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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灵活现！可惜了那条兔子腿！ |
| 若敏 (2013-10-16 18:00: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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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如生！ |
| panda11 (2013-10-16 19:44: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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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写得好 |
| 抱峰 (2013-10-16 21:40: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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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心酸.谢谢提炼出这样的文字. 问安! |
| 杨超 (2013-10-18 04:54: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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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木三分的人性描写。学习了！ |
| 夏华博 (2013-10-26 01: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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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司马冰。 |
| 夏华博 (2013-10-26 01:2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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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六个字总结得真好！谢谢！ |
| 夏华博 (2013-10-26 01:2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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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皮就是这样修炼出来的。谢谢阿朵！ |
| 夏华博 (2013-10-26 01:22: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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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予微，你女儿画得真有趣。 |
| 夏华博 (2013-10-26 01:2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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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
| 夏华博 (2013-10-26 01:23: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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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欣赏和评论！ |
| 夏华博 (2013-10-26 01:24: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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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这篇文章时，正好看到对你的介绍，还要向你学习。谢谢！ |
| 夏华博 (2013-10-26 01:25: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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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