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北月枫园》(四十三)

第二十三章 爱是恒久忍耐


有教育学博士学位,又一直在教育部门工作的燕妮,面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深深感到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败。 人说为母则刚,可是自己不但这么多年没有保护好孩子,而且还想要已死逃避一切。 难道孩子到了十八岁自己作为母亲就完事大吉了么? 燕妮深深为自己的懦弱,糊涂和逃避而自责。 自己不建立面对人生一切艰难的信念,怎么能够支撑孩子,怎么能够让他们扬起生命的风帆?


燕妮其实觉得这次事件是一个神来之笔,让她有惊无险地认清了自己需要做什么,彻底打消了她厌世求死的念头,彻底改变了她! 她不但要活下去,而且要精彩地活下去,为了鹏鹏,为了佳佳,更是为了自己!


陆克俭走后,燕妮在学区请了长假,她专心在家里为两个孩子做饭,开车,在他们愿意说话的时候跟他们交流,不愿意说话的时候默默陪伴他们。 同时,燕妮也在孩子上学时间自己出去跟曾经帮助过她的那些教会姐妹们相聚,出去踏青,喝茶,参加社区服务,种花种菜。 燕妮自从十几年前搬出枫园,离开可欣雨嘉和思聪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有了一群叽叽喳喳,说说笑笑的姐妹。 这个春天,如此美好。


住在孙牧师家的陆克俭,完全是一副落魄的样子。 他每天到餐馆工作,他坚持给孙牧师付房租和饭费,给收留他父母的教会姐妹付房租和饭费。 他也想给燕妮和孩子们一些钱,但是他这点收入,打发了自己的生活和老人的生活之后,就所剩无几了。


孙牧师和孙师母每天忙教会的事情,开会,探访,读圣经,祷告,准备讲道稿子,处理教会各项事务,非常繁忙。 但是不管怎么忙,每天晚上孙牧师总是坐下来跟陆克俭聊聊天。


“孙牧师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燕妮铁了心要离婚,我不想跟她离,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这么多年太压抑了,我没处说,都发在燕妮身上了。现在离了她,我才发现,这么多年,家,孩子,我自己,我父母,实际上都是燕妮在撑着,我还整天跟她发脾气,我真是太混了!”  


“克俭,” 孙牧师说,“婚姻不容易啊,年轻时候再怎么死去活来地爱,真到一块过一辈子,那学问可大啦。”  


“我们当时也是特别相爱才结婚的。”  陆克俭叹口气说。


孙牧师说:“我给你看一段话。”  


陆克俭顺着他的指点看到:“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这段话陆克俭在歌曲里听到过,他并不知道这来自圣经哥林多前书。


“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是上帝给爱的定义。 咱们想象的爱,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海誓山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点都没有在神对爱的定义里。 而是上来就说恒久忍耐,忍耐这个词出现两次,不但忍耐,还要恒久,这哪里是爱情,这简直是无期徒刑嘛。 这样的定义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是爱的定义就是这样的! 我问你,你对你的妻子,做到忍耐了吗? ”  


陆克俭说:“她忍耐我,我没有忍耐她。”  


“那么恩慈呢?”


“她对我有恩慈,我对她没有恩慈。” 陆克俭声音已经很小了。


“包容呢?”


“我。。。。。” 陆克俭说,“这里说的不该做的,我都做遍了。 该做的我都没做到! 可是太难了,孙牧师,你能都做到吗?”  


“我当然做不到。” 孙牧师说,“但我知道我该朝什么方向努力。我知道这是神要我做的,爱我的妻子,这是神给我的旨意。 而且我爱我的孩子们,那么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好好爱他们的母亲!”  


陆克俭简直无地自容。他说:“我们家人多,我夹在我爸妈和燕妮之间也不好办,有时候我也是没办法。”  


“你爸爸妈妈肯定爱你,希望你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是不是?你也想孝顺他们,可是你把自己的小家搞成这样,伤害妻子伤害孩子,差点家破人亡,你爸爸妈妈就幸福了吗? 你这是孝敬吗?”  孙牧师说:“上帝对婚姻也是有旨意的,你知道,神曾经跟亚当说:人要离开父母,和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你没有离开你的父母,也没有跟妻子连合成为一体。”


“你们基督教怎么教人不孝敬父母啊?” 陆克俭诧异地说。


“没有啊! 孝敬父母是神的一大诫令,一定要孝敬的。 神说的离开不是不管父母,而是让男人从心理上独立于父母,把自己的妻子作为自己最亲近的,融为一体的人,完全独立担负起自己的小家,让自己的小家独立于父母的操控之外。 这才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担当。 你这样做,你的父母才能真正放心,看着你幸福,他们才能幸福。 而且这样的话,你的妻子会加倍爱戴你的父母,和你一起孝敬他们。”  


然后,孙牧师又说:“不管你有没有工作,挣不挣钱,有没有高学历,会不会英文,你作为丈夫,在家里就是一家之主。圣经说男人是女人的头,你知道吗?”  


“可是燕妮她不听我的,我也好多事都不懂,她也没法听我的。 我在家,哪有一点点受到做头的尊重啊。” 陆克俭无奈地说。


“要人家尊重,自己先做出来。学历和金钱换不来尊重,真正在家当领袖才能换来尊重。” 孙牧师说,“你什么事情都听你父母的,自己把一家之主的位置拱手让给对美国生活不了解的老人,你还是这个家的头吗?  你还能指望妻子拿你当头来尊重吗? 什么是一家之主? 想想一个家族的族长,他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出了不好的事自己担责任,族里发生什么事故都是他的错,有了好事大家高兴,他笑在最后边。 别人做错什么,他私下谈话,别人做对什么或者有一点点进步,他人前大加赞扬。 这样的才是领袖,才是一家之主! 你对燕妮做到了吗? 你每一次家里出事就指责她的时候,实际上你就是在说,我不是个男子汉,我把我的领导地位交给你!  你什么时候见到真正的领袖怨天怨地了? 真正的领袖都是别人走不动的时候他还在拽着大家往前走,那才是领袖,才赢得尊重!“


陆克俭无话可说了。 而且孙牧师又说:“你以为这个头是好当的? 圣经不但说男人是女人的头,而且说男人要能够为妻子舍己。 什么是舍己,就是舍命啊。命都能舍,那自己的那点骄傲,脾气,舍不下吗? ”  


陆克俭说:“以前我听说过有一对夫妻快离婚了,结果到了教会俩人又好了。 我还不信呢,照你这么说,如果都按照圣经上说的做,那什么不好的夫妻都好了。 孙牧师,我现在觉得我的婚姻有救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克俭找人帮忙为父母申请了一处老年公寓,坚决地把父母安置在那里了。陆克俭爸妈还在说:“你跟燕妮离婚了?那咱们还有俩孩子都得一块过呀,就让她走就行了。” 


陆克俭严肃地对他父母说:“爸,妈,燕妮是我的妻子,你们以后不要这么说她。她和我永远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你们如果对燕妮有什么意见,请你们自己保留,你们记住,在我面前不要说一个字燕妮的不是。 你们说她就是在说我,我不会听的。” 


陆克俭父母简直气死了:“你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们白养了你了?到现在你说这大逆不道不孝顺的话,你这是为个女人逼你爹妈早死啊?” 说罢就放声大哭。


陆克俭等着父母哭声过去,安静下来后,说:“爸妈,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们的生活,但是我们的小家不适合跟你们在一起住。 你们就住在这儿吧,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说完,陆克俭走了。 

燕妮的家里,晚餐桌上,佳佳沉着脸,燕妮问她怎么了,她说:“I miss Dad.  Mom, can you forgive him?”(我想爸爸,妈妈你能原谅他吗?) 燕妮低了一下眼皮,说:“快吃饭吧。 现在你爸爸每周日都在教会的厨房帮助安排午餐,你们要是想他了,周日我把你们送到教会去看他吧。”


“Dad should come back home.” (爸爸应该回家)鹏鹏说。 燕妮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鹏鹏,要说女儿想爸爸也就算了,鹏鹏不是跟他爸死对头吗?不是劝妈妈离开他吗? 燕妮说:“鹏鹏,Are you kidding me?” (你是在开玩笑吧?)


鹏鹏说:“我在教会认识的 Michael, 他说他爸爸妈妈几乎要离婚,可是后来他爸爸变了。我觉得爸爸现在去教会,他也会变。妈妈你知道吗,我昏迷的时候真的见到了神,而且神赦免了我殴打爸爸的罪过。 这么大的罪都能赦免,那我们也该给爸爸一个改过的机会。”  


燕妮不可置信地放下筷子,真是血浓于水啊,再怎么混蛋的爸爸,也是孩子心里放不下的亲人。可是孩子没两年就去上大学了,让陆克俭回家,孩子都走了,不还是自己留下来受气? 这两个月刚过了点安生日子,难道又要暗无天日把自己往死里逼吗? 燕妮咣当一下把饭碗蹲在桌子上,上楼了。


周末,门铃一响,燕妮打开门一看,是陆克俭。她冷淡地说:“有事吗?”   陆克俭说:“我来看看你,看看两个孩子。燕妮,我能进屋吗?”


“我把鹏鹏和佳佳叫出来,你有什么话跟他们在院子里说吧。 或者你带他们出去也行。”  


“燕妮!你真的不让我进这个家门一步吗? 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已经把我父母安置在老年公寓了,以后他们不会打扰我们的生活了,我保证以后。。。。。”  


“滚!” 燕妮关上了房门。


从窗纱里看着陆克俭耷拉着肩膀走远的背影,燕妮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这个她在大学时代的恋人,这个曾经聪慧风趣,儒雅友善的男生,这个为了能在校园晨跑的小径上遇到她,早晨四点就等在那里的人,这个在清汤寡水的大学食堂里把自己饭盒里的火腿肠都一片一片挑到她饭盒里的人,就这么像一个半老的老头一样,垂头丧气地走远。 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变成这个样子?  


燕妮只顾得把头埋在两个膝盖间哭,没看到佳佳和鹏鹏已经走下楼来:“妈妈,刚才是爸爸吗?你为什么不让他进来?你把他赶走了吗?”   说着两个孩子就把燕妮扶了起来。


陆克俭沮丧地回到孙牧师家,孙师母看他的样子,说:“你别怪燕妮,她需要时间,她不是不爱你,而是伤痛太深了。 我和教会的姐妹们帮你想想办法吧。”  


不久,燕妮就回学区办公室上班了。 日复一日,朝九晚五,又打理两个上高中的孩子,帮助鹏鹏选大学,把自己埋进了无休止的忙碌中。


一天下班接了孩子回来,家里饭菜飘香,饭桌上已经有丰富的晚餐摆在那里。 厨房台面上,有一封陆克俭写的信:




我最爱的燕妮,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我还是把这里当作我的家,在你上班的时候,我来照顾一下你和孩子们,来尽一点点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以后,你每天上班,我都会来给你们做饭,而且,我每天会给你写一封信。 每一封信里,我都会附上一张照片,是我们过去美好的日子。 每一封信里,我也会向你认罪。


罪这个字似乎太沉重,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不光是杀人放火才算罪。 骄傲,自我,暴戾,自私,伤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些都是人的原罪。 我向你认的第一条罪,就是我没有把你当作我的第一亲人,没有把你放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没有真正跟你合一。  你是超越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我的姐妹,超越一切人的,你是神赐给我的伴侣,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 我以前把所有人放在你前边,把神亲自赐给我的你放在了最后的位置,这对你的伤害和不公我唯愿在我有生之年穷尽我的一切来补偿你。


这张照片,是我前几天请咱们原来大学同学帮我照的。 咱们大学已经完全变样子了,但是这条小路还在,你记得这条小路吗? 记不记得咱们那时候特别想吃冰激凌,可又买不起,好不容易买了一个,你捧在手里却不小心掉在地上了,就是掉在这个小路上,你记得吗? 我看着你当时难过得快哭了的样子,就发誓以后挣好多好多钱,让你天天吃冰激凌,吃到你不爱吃了为止。 现在那条小路还在,我相信当时那个冰激凌也还躺在这条小路下边。你我也还在,咱们当时的情意,我相信就像那个冰激凌一样,虽然岁月久远,虽然看似无影无踪,但是,它永远都在。


爱你的 克俭



“天哪,这是陆克俭吗? 这简直不是他!他从哪里学的这些?”  燕妮流着眼泪想。


陆克俭的确不会这些,但是教会的师母和姐妹们都是他的高参。 她们先是围着陆克俭开了一个“声讨会”, 从女人的角度,帮他把这些年燕妮所受的伤害一条一条列出来,真的是一条一条让陆克俭写到纸上。 陆克俭也认识到了在神的眼里,他这些年来对燕妮的抱怨,发泄,指责和不满,实际上都是自己的骄傲,自大,自私和偏执这些罪性的反映。 教会的姐妹告诉他,神会赦免你的一切罪过,只要你求他的赦免,那么妻子也是一样的,只要你真心检讨,求她的原谅,她一定会原谅你。  


一天一封信认一个罪,一张照片唤起一个美好回忆,一顿饭尽一点点责任义务,这个水滴石穿的方法是教会姐妹们建议的。 后边的日子里,陆克俭就这样默默地做着,而且他也开始每天给两个孩子写信,从一个父亲的心灵深处呼唤他们,祈求他们的原谅。  


燕妮受教会姐妹的邀请,开始每周日参加教会的礼拜,午餐时间她来到餐厅,一眼就看到了厨房窗口里正在忙碌的陆克俭。 燕妮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陆克俭吗? 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开心的样子,这样满足的笑在脸上? 他什么时候这么开朗过? 他跟排队打饭的人说说笑笑,手里飞快地把鸡腿,青菜和米饭装到一个一个盘子里,关切地问人要不要米饭上浇些鸡汤? 陆克俭这样的喜乐,平安,这样的亲和,开朗,是燕妮多少年没有见到的了。


她随着人流走到窗口,陆克俭愣住了:“燕,燕妮,你来了? 好,来了好,我。。。。。。 今天鸡腿是我做的,佳佳刚才来了,她说她爱吃。你尝尝。” 说着,陆克俭慢慢地把一个盘子递到燕妮手里。  


燕妮转身,看到鹏鹏和佳佳在和教会的一群高中生一起吃午饭,她突然好高兴孩子坐在这样一群朝气蓬勃,阳光帅气的年轻人当中。这时,教会的青少年辅导员 Steve 走到燕妮旁边:“请问你是陆鹏和陆佳的母亲吗?”  


Steve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美籍华人,大学毕业初入职场,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来带领教会的青少年。 燕妮听鹏鹏和佳佳说过,教会的青少年都愿意跟Steve这个大哥哥在一起聊天,打球,出游,义工。 在Steve的组织下,全教会十几岁的孩子们形成了一个亲密的团体,他们互相吐露心声,互相安慰支持,互相鼓励加油,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Steve 跟燕妮详细谈了鹏鹏和佳佳来教会参加青少年团契以来他观察到的他们的情况和心理变化,燕妮特别感恩能有 Steve 这样理解青少年,对青少年有号召力和领导力,又正直亲和的辅导员带领鹏鹏和佳佳。 燕妮说:“Steve,你真是神派来的天使。” 在学区心理辅导员,教会青少年辅导员,燕妮和陆克俭的共同努力下,鹏鹏和佳佳走出了阴影,终于有了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笑容。


当又一个大雪纷飞的圣诞季节来临的时候,华人教会举行了一场洗礼仪式。  陆克俭,沈燕妮,陆鹏和陆佳一起受洗归主,接受耶稣基督为自己生命的救主。  


晚上,陆克俭把燕妮和两个孩子带到一个他们最喜欢的意大利餐厅,在温暖的壁炉旁,摇曳的烛光下,陆克俭对两个孩子说:“今天是我们一家四口人的新生命,今天爸爸也要有一件事情请你们两个做见证人。”  说着,他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打开送到燕妮面前说:“燕妮,我今天重新向你求婚,以一个耶稣基督里新造的人的身份,来向你求婚,求你原谅我以前的过犯,重新接受我。 我愿意一生一世爱你珍惜你,就像圣经所说,你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是神赐给我的伴侣!”  

 

看着面前的钻石戒指,燕妮泪眼朦胧,她抬头看看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拼命向她点头,她也慢慢地点了点头。






周小哭 (2018-04-28 03:08:50)

这段经文和歌,我也非常地喜欢。

牧童歌谣 (2018-04-28 22:26:43)

谢谢! 神医治的大能在这里显现。 

海云 (2018-05-15 16:52:11)

这一家,最触动人。

牧童歌谣 (2018-05-15 18:47:27)

这是根据一个真实故事写的,非常虐情,也非常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