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孤舟》(109 )一宗特殊交易

还不到晌午“海友号”破例提早收工,大雨中在Caleta Sepulcro抛妥了锚。既来之则安之我跟老公下舱吃了个热乎午饭,正惬意地喝着咖啡,突然感到船帮被什么东西撞了几下。爬上甲板观望,发现一只敞篷小木船靠在了“海友号”边上,船里坐着三个穿黄色雨衣的女人,狂风骤雨中她们来访“海友号”有何贵干?

这天原本计划航行35海里去Aguirre 港的,可刚一出Canal Darwin,迎头遇上20节顶风和短促的海浪,“海友号”放弃宽阔的Canal Errazuriz,而从小岛 Isla Mitahues左边进入更狭窄的水道,希望利用诸多岛屿挡风挡浪。这个方案确实奏了效,海况平稳了许多,但不一会儿开始下雨,四周灰蒙蒙的一片,能见度很低。尽管才跑了15海里,我们决定不再往前走了,就近在Caleta Sepulcro抛了锚。

我们没有想到这么荒僻的地方居然有人迹,三个女人看相貌很可能是母女,她们身材矮墩,也许有智力土著基因。两个姑娘负责划桨,哧哧地笑着并不说话,中年女人显然是当家的,用西班牙语跟老公对话,她指着木船中大网兜里鲜活的螃蟹,要跟我们做以物易物交易。

因为我们自己也有蟹笼,螃蟹不再是什么稀罕物,但又不忍心让她们失望,就要了两公两母四只螃蟹。她们的反应好像是说:四只够吗?不再多要几只啦?然后尽量挑大个儿的螃蟹往我们的桶里放。老公问她们想换什么,回答首选是香烟,其次是食用油,香烟我们当然没有,但船上还有1 公升没开封的菜籽油,她们对这宗交换似乎很满意,拿着一瓶油高高兴兴地划走了。

她们划了好一会儿,拐过弯不见了,看着她们在大风大雨中奋力划桨的样子,我开始有点儿后悔了,她们顶风冒雨费了那么大的劲,只得到一瓶油,我为什么不多给她们一些食物呢?“海友号”食物储备极其丰富啊,再有两个星期,我们将抵达本航季的终点站蒙特港,这半船没吃完的食物就都要被处理掉,食物送给谁也不如送给住在孤岛上的这三个女人合适,雪里送炭总是强过锦上添花哈。

我决定对这宗交易做些追补,老公对我的提议举双手赞成,我翻箱倒柜把剩下的食物找了出来,将2公斤白糖、2公斤面粉、2袋意粉、4袋意粉酱、2升牛奶、2打鸡蛋、2袋饼干、2盒葡萄干、2板巧克力等食物装进家乐福购物袋,猜想她们肯定很少吃到新鲜蔬菜,就又饶了2棵圆白菜。雨刚一停歇,我跟老公穿上航海服和胶靴,跳进小皮艇就朝着小木船消失的方向驶去。

拐过海角一眼便看到那条小木船搁浅在海滩上,水湾里到处都是死螃蟹,岸上有不少垃圾,还有条废弃渔船。大树底下有个黑黢黢的棚子,低矮的棚顶上还冒着青烟,三个女人肯定住在这里。我们停好了小皮艇朝棚子走去,近看棚顶盖着塑料布和渔网,棚壁就是几块瓦楞铁板,不能想象天气如此恶劣住在这么简陋的棚子里是个什么滋味。

中年女人出了棚子迎着我们走来,老公说明了来意,女人表示非常感谢。攀谈起来得知她们来自奇洛埃岛南部,两个女儿在Quellon读书,当家男人的渔船在这一带打鱼,母女跟随他住在这间棚子里,渔夫时而回来团聚,棚子虽然简陋,但至少是个临时的家,渔季结束他们就回Quellon了。

老公一再感谢她们帮忙消费多余的食物,对有些人来说尊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们不希望让她们感觉受到了怜悯,也不希望她们因为这宗特殊交易而对以后的实物交换产生不现实的期望,毕竟她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想象渔夫回家改善生活,一家人围坐吃一顿热乎乎的元白菜鸡蛋螃蟹煲,我心里还是挺乐呵的哈。

2019年7月25日于法国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