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夜(2)

2   00:10AM  郭华

郭华赶到医院时,小梅已经进了手术室。8:10,孩子被抱出手术室。“17号床家属,看看孩子。男孩,母子平安。”护士例行公事地喊着。郭华答应着猛地站起,站得太猛,走路都有些不稳当。甜甜出生时郭华在外地出差。连夜赶回来已经是次日。而今晚,是郭华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婴儿。孩子在包裹里闭着眼睛,小丢丢的一点点。郭华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对着护士连声道谢。四十五岁了,还能得着儿子,真是没想到啊。甜甜固然是心肝宝贝,但有个儿子将来继承事业是郭华意想不到的。多亏小梅。郭华打心眼里感激小梅。这么多年跟着自己没有怨言,还给生了儿子。小梅啊。

小梅跟了郭华十年。认识小梅时,郭华的公司刚有模样,小梅是公司的新来的勤杂工。一次应酬,陪新上任的副部长喝酒喝多了,太不舒服,郭华便直接回到离酒楼不远的公司,想先缓缓再说。还没进自己的办公室,郭华就吐得一塌糊涂。小梅正在公司做清洁,赶过来把郭华扶到总裁办的长沙发上躺下,又打来温水帮郭华擦脸、漱口。安顿好郭华,小梅再去收拾秽物。收拾完毕,小梅没有走,而是蹲在沙发边帮郭华按摩。

夏末的夜晚,热气要散还未尽,暖暖懒懒地弥漫在黑暗中。郭华头疼欲裂嫌灯光刺眼,屋里没开灯。小梅借着窗外映入的灯光给郭华按摩。从头部、脖子、肩膀、胳膊,到手,再折回来重复,再重复。沉默中,能听到郭华粗重的呼吸和小梅若有若无的换气声。揉到头部时,郭华能感觉到小梅的衣服时而蹭到自己的面颊。酒醉渐消,思绪慢慢清楚。郭华觉得舒服,而且有些陶醉。以往喝多后回家,清然是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自己的。

范清然厌恶郭华喝醉,即使是为了工作应酬。在范清然看来,克制是修养的表现。怎么可能喝多呢?明明知道多了,干嘛还不停止呢?郭华解释过,陪客户喝酒,要根据客户的酒量来,要陪好酒量大的客户,难免自己就会醉。那不能装醉少喝吗?对清然这种标准“闺阁女性”建议,郭华想都没想过。凡是在外面混的,谁能想出这种主意?范清然单纯,郭华也乐意她单纯。郭华还是比较传统,认为在外面打拼是男人的事儿。能让自己的女人一直安于家庭、保留纯真,是男人的本事。不过让妻子保留纯真的后果之一就是,郭华醉酒回家后,从来没有被范清然照顾过。不唠叨、不给脸色看就算好的了。

而此刻,在小梅温柔和耐心中,郭华感觉到了人生的缺憾。

能娶范清然,对郭华而言是意外之喜。两人是同年被分配到部里,所属的局不同,但都住在部里的集体宿舍。那时手机还是奢侈品,宿舍楼连电话都是每层走廊里装着一部。单身青年约会需要打电话时,只能轮着用。和范清然认识,就是因为两人多次轮着用电话。第一眼看到范清然时,郭华就被她的纯净打动了。都是商品经济的社会了,怎么还会有这么纯净的女生?范清然那时梳着两条麻花辫,不施脂粉,一袭棉布长裙,简直是从三毛书里直接走出来的。了解多了,更是喜欢范清然的安静。范清然爱读书爱音乐,不爱逛街。时常能从她的房间中飘出音乐声。不是流行歌曲,是各种郭华从未听过的古典音乐。有一组范清然常听的,结婚后郭华才知道名字是《巴赫十二平均律》。郭华始终没懂那四十八首钢琴曲叮叮当当的有什么好听,但他喜欢范清然喜欢。就如同他喜欢她的其他那些情调、规矩、与众不同。

本来只是欣赏、仰慕,郭华没指望能和范清然怎么样——范清然出自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学教授,颇有些名望,母亲是医学专家。而郭华呢,父母都是农民,节衣缩食地供出郭华读书。后来娶到清然,还是那部公共电话“做媒”。

范清然和男友分手的那个下午,放了电话就不由得哭起来。是郭华从宿舍中出来,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安慰。两个人其实那时是同病相怜,郭华自己刚被女友甩掉,也是颇为失落伤心。伤心人逢伤心人,一起有了共同话题。从默契的谈话开始,两人迅速过渡到一起去食堂、一起做饭。一周后,郭华主动吻了清然,当晚便住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是清然怀孕,两人结婚。

领结婚证那天,郭华搀着已有身孕的清然从民政局出来时,仰头看着秋日的蓝天和路旁黄叶满枝的银杏树,觉得自己幸运得是在做梦,一下子娶到了想都不敢想的女人,还马上要作父亲了。郭华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努力工作赚钱、给老婆和孩子创造最好的生活条件。郭华还记得站在马路上拦出租车,清然说拦辆夏利就行,郭华一定要等桑塔纳来。“我要给你最好的!”这句话说完了也印在脑子里。

郭华由此开始奋斗的人生。在单位勤快、能干,人缘好,和各级领导都相处得不错,从不让任何一位同事说自己的不好。他知道,这些将来都是需要依靠的人脉。为此,郭华付出的辛苦是清然根本不了解的。无论多难的事儿,郭华都不和清然念叨,而是自己扛下来。回家就是和老婆孩子快乐生活,这是郭华的基本信念。虽然老婆总是埋怨自己,从穿着、仪态、生活习惯到自己老家的亲戚,清然没有不提意见的,即使如此,郭华也没觉得怎么样。埋怨说明在意,郭华有自己的阿Q哲学。

直到那个夏夜,发现小梅。小梅像夏夜的清风,吹进了郭华的心。这股清风让郭华想起来温柔、体贴、贤良这些专属于女性的形容词,也让郭华感受到被关怀。“好了,歇歇吧。”郭华逐渐缓过来,头脑也清醒了。“我不累,您别动,再揉揉就好了。我以前在理发店干过,学过按摩。”小梅说话也轻轻的,带着一股乡音。郭华的普通话一直不标准,尤其是在范清然字正腔圆的堪比电台主持的标准国语下,更是觉得有些没底气。而小梅的口音让郭华觉得放松。

“你在理发店做过?那你会理发了?”倒不是真想知道,郭华是不想胡思乱想。“嗯哪。干过几个月,不过还没轮到学理发呢,就走了。就是干了些小工。”小梅还是边按摩边回答,声音低低、慢慢的,有一搭无一搭。“干嘛走了呢?不学个手艺?”这次小梅沉了沉,半晌才说,声音更低了,几乎是挤出来的,“他们欺负我,我不想干了。”不用解释,郭华也知道小梅曾经遇到的麻烦。地方上的小发廊里,一个年轻姑娘能做什么,小报上的故事多极了。仿佛读出来郭华的想法,小梅主动开口了,有些着急地辩解:“我不赚那个钱。他们看我不干,就把我撵出来了,连工资和行李都没给我。”

黑暗中,郭华无声地笑了。他也不懂自己笑什么,笑小梅明白自己的心思?笑小梅单纯?笑小梅是个好姑娘?

自从注意到小梅,郭华发现平时便总能看到小梅。客户来了,小梅负责倒茶。午餐前,小梅来各屋登记,看大家都想吃什么盒饭。吃完饭,小梅来收拾饭盒。几个饮水机的水桶也是小梅负责换。有几次看着小梅瘦弱的身体努力举起满满 的一桶水时,郭华都有点担心,恨不得替她做。和客户晚餐后,郭华也愿意回公司坐坐。一来醒醒酒,缓缓精神,二来也喜欢享受小梅的按摩。“小梅,你每天几点下班?这么晚了还不走?”终于有一次,郭华意识到小梅其实是有意等他。“我就一个人,回去也没事干。公司里坐着还能看看书,也宽敞。”小梅低着头说。郭华听出来,小梅有些害羞。

小梅的害羞让郭华的心理防线决堤。借着酒劲,郭华有些冲动。这么好的姑娘,留在身边多好啊。当年娶范清然是命运的意外,郭华自己没敢设想,是一步步赶着就赶上了。而想留住小梅,是郭华第一次想留住一个女人。

 和小梅摊牌也没费什么功夫,完全是水到渠成。小梅家里有两个弟弟在上学,父亲残疾不能种地,全靠母亲操劳和小梅打工赚钱。八月底的晚上,小梅又在给郭华按摩时,郭华和小梅聊天。小梅情绪不高,说着说着就哭了,着急弟弟们的学费和生活费。小梅不想让弟弟们辍学,步她的后尘。“外面打工有啥出息啊,考了大学才有希望。”小梅说得没错,郭华想起自己的人生。都是农村出来的,他完全理解小梅的话。郭华承认,这个时候提出自己的愿望有些乘人之危,不过他也确实是想帮小梅一把。“小梅,你别急,你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给你出,一直供他们上完大学。”看着小梅喜出望外又不解的眼神,郭华接着说:“这样,我想找个人做饭,照顾生活,你来做吧。我给你工资,一个月一千块钱,管你吃住,还加上每年你两个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郭华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等着小梅回答,也稍稍觉得自己有些龌龊。






刘瑛依旧 (2013-03-01 09:31:19)

又是一个婚外情的故事......

辛上邪 (2013-03-01 19:06:35)

是的  婚外情在中国大陆非常非常普遍,或者是流行。个中原因很多。

予微 (2013-05-27 04:03:17)

无论什么理由和原因,终究是一个贪字,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