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怡然


今年暑假回国,小姑子告我一个事儿。她有一朋友夫妇,女儿考上了美国P大学的士研究生,八月中旬赴美留学。是女孩第一次出国,又是家里的独生女,所以做父母的有些不放心。后来听小姑子,我家也将去P大学读书,就格外高,希望能结识我和我先生,并真们两家人在一起吃个,互相交流一下。

 

  那天天气格外闷热。我和我先生与女孩的父母在酒店见了面,也第一次见到了他们的独生女儿亦然。亦然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二十三岁,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瘦小,笑起来非常腼腆。她戴一副近视眼镜,头上扎了个马尾辫,穿一件牛仔连衣裙,十足的学生打扮,非常朴素。

 

  酒席间,亦然父母向我们咨询了许多美国的情况,上到社会制度,宗教信仰,下到所学专业,择偶就业。看得出来,他们的内心深处,对美国这个国家既充满向往, 又隐含着不安和忧虑。尤其是亦然的母亲,一说起女儿要离乡背井出去吃苦,就忍不住伤感落泪。亦然的父亲比较冷静,仔细地询问更多细节,为父关怀,了然于 心。亦然话不多,但是每次她妈妈一落泪,她就轻言轻语地安慰母亲,表示自己很早就寄宿上学,独立生活能力很强,叫他们不必过多担心,保重自己才最重要。

 

  我和我先生则尽可能解答着他们的问题,宽慰他们,并解除他们不必要的担忧和疑虑。我告诉亦然父母,虽然我家与P大学距离很远,但我会保持与亦然的联系。我说,美国是一个井然有序的法制国家,周围有许多活雷锋,他们人道友善。在美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不是神话。

 

  很显然,这顿晚餐达到了彼此沟通和交流的目的,打消了亦然父母的许多顾虑。他们对女儿的赴美留学放宽了心。而我,也多少在肩上担负了一份责任。

 

  酒席散的时候,远处雷声滚滚,瞬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亦然夫妇赶紧拿起自己的雨伞,挡着大雨把我们送上了车。

 

  计算着亦然到达美国P大学的第二天,我用微信问候了亦然。过不多一会儿,亦然回电我“一切顺利,阿姨放心。”

 

  又过了几天,亦然送了一个短信给我:“阿姨,P大学夜里很冷,你要给爱美丽准备一条厚被子。我的被子带得太薄了。”我赶紧回微信问她夜里是怎么熬过的。她回答道,同屋借了褥子给她盖,现在好多了。我告诉亦然,过几天我会把家里多余的毯子带给她。

 

  P大学紧靠太平洋海岸,夜里气温一定寒冷。这个亦然姑娘,能够因为自己的知寒而不忘记提醒我为爱美丽带上温暖的被子,我认为,这个女孩子如此细腻,是一个懂得体恤他人的女孩。我在心里喜欢上了这个90后。

 

  不多久,亦然在美国有了第一部手机,并给了我电话号码。我电话打过去,那边的亦然说话语调软弱无力,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亦然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时差和 气候还没适应,她感冒了。我嘱咐她多喝水要吃药,她只是说没事儿,抗一抗就过去了。我问:“你爸妈知道吗?”亦然说:“不用告诉他们。自从我离开后,我妈 已经整夜无法入睡了。如果他们知道我生了病,我妈妈肯定整晚上会哭。”我听了后,鼻子一酸。这个亦然太懂事了。

 

  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立刻学会了“撒谎”和“隐瞒”。他们报喜不报忧,为的是少让亲人操心,多让家人放心。这,就是一个孩子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一夜之间长大。仿佛之间,我好像看见了我自己当年来美国艰难拼搏的日子。

 

  两个皮箱一双手脚,一个在父母身边被宠爱的孩子,从此以后,就必须学会眼泪往肚子里吞,忍受孤独和寂寞的吞噬,学会坚强。这种锻炼是一种痛苦,但是一旦挺过,就会变成一生的财富。

 

  我问亦然需要我带什么东西给她。刚开始她说什么都不缺,不想麻烦我。后来我再问,她只好告诉我,她宿舍里缺碗少筷没炒菜油。她没有车,许多日常生活用品都无法去买。我说“我知道了。”

 

  送女儿去报道的同时,我把家里多余的碗筷杯盘外加毛毯搜罗了一个纸袋带给了亦然。剩余的东西,我打算等见到了亦然之后,直接开车带她出去Shopping。

 

  去P大学的路上,我与亦然通了几次微信。我很奇怪,为何我打电话她并不接,而是很快回我短信和微信。后来亦然才告诉我,她现在的手机是Prepay的,有限额。为了省钱,她尽可能多用微信和短信等免费通讯工具。

 

  孩子们选择要吃日本料理,亦然说她从未吃过日本餐,很有兴趣尝试。我带他们来到镇上的一家日式餐厅。儿子和女儿很快点了他们喜欢吃的寿司卷和生鱼片,亦然 吃得并不多,但她说吃饱了。我自己还有些饿,便又点了一份海鲜乌冬面。热腾腾的面一上桌,我给亦然盛了一小碗。没想到她很快就吃下了肚。然后,她微笑地对 我说:“我肠胃还没适应吃生冷的东西,可美国许多东西都是又生又冷的,连牛奶也喝冷的,我还不习惯。这碗面吃下肚,我胃里舒服多了。这个乌冬面,不就是咱 们常吃的面条嘛。”

 

  我心里责怪自己的大意,也心疼这个亦然,虽然自己想吃热的,但客气不说。如果换做美国孩子,包括我自己的孩子,决不会委屈自己的食欲的。我只好告诉亦然: “以后在美国生活,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美国人都特别实在。客气是中国传统美德,但在美国不实用。你不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是没有人去揣 测你的。在这里,没有人会赞赏你的客气,请千万不要委屈自己的身体。”亦然听了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我们开车送亦然回她宿舍,我们也打算回预定的旅馆休息。因为明儿我们要一大早起床。爱美丽的报道时间是早晨七点半。到了她住处,亦然建议我们何 不在她那里凑合一个晚上。她的室友还没来,有空余床位。我们实在太疲劳了,就答应了亦然。从车上把爱美丽的被褥全抱下车,三人挤了一个晚上。

 

  我检查了亦然的被褥,实在太单薄了,很适用中国南方的闷热夏天,却无法抵挡加州海边夜晚的寒冷。


 

 

  女儿报到完毕,宿舍收拾停当后,我们开车去一家墨西哥店吃饭。在那里,我把亦然介绍给了女儿的同屋 - 杰西卡的父母亲,告诉了亦然从中国独自出来留学的背景,令这对夫妇相当倾佩。杰西卡的父亲立刻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亦然,欢迎她有空去他们家玩儿,也希望 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助她。我告诉亦然,不要活在自己读书的象牙塔内,要让自己的个性Open和开朗,多接触多元化的文化和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 友。”我们日后许多的幸运,都是来自你从前结交的朋友。

 

  吃完饭后,我们只找到最近的一家美国超市去购买日常用品。在商店,我教亦然如何对比价格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虽然亦然英文非常好,但是由于生活习惯不同, 面对琳琅满目的货品,亦然还是显得无从下手。比如,她买错了炒菜的食盐,不确定该买哪种类型的洗衣粉。估计这些生活常识,亦然在家也不用操心,现在留学, 一切都需要一步步慢慢学习。

 

  “阿姨,美国的东西实在分得太细,品种眼花缭乱。我头都晕了。”亦然可爱地发愁。

 

  后来,我们去超市买蔬果的时候,亦然告诉我,她现在正在办理SSN社会安全卡,驾驶执照也通过了,希望不久就可以买一部二手车,然后还可以在学校获得一份 TI的助理工作机会,这样就可以为家里减轻一些负担,生活就走向正常了。这个女孩真能干,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亲力亲为地进行,令我佩服。

 

  送别爱美丽后,我转身寻找亦然,才看见这个女孩正背转身,独自站在一棵树下流泪。触景生情,我知道亦然想家了。我无言地拥抱住她,希望能给予她一点母爱的 温暖,安抚她孤独的心。亦然告诉我,这是她离开父母外婆后第一次流露自己感性的一面。她说,她很羡慕爱美丽这么幸福,而她离开南京的时候,由于匆忙和紧 张,急着赶飞机,根本没有时间与父母道别,也听不见外婆在身后一直呼唤她的名字“菲菲”。可是,现在,她是如此强烈地想念爸爸和妈妈,也想拉着父母的手与 他们拥抱和道别,还有疼爱她的外婆。。。说到这里,亦然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摘下眼镜,用双手捂住了痛哭的脸。

 

  我告诉亦然那首“三百六十五里路”。对她说,三百六十五里路,从少年到白头,从故乡到异乡,饮尽孤独的滋味,她才只是刚刚开头。人生有得有失,选择了出国 的路,就无法选择在父母身边的安逸。我也相信,只有经历过离别的滋味,才会倍加珍惜相聚团圆的美好。唯有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健康和快乐,才能让远方的父母 放心。亦然点头说:“我知道。”

 

  把亦然送回宿舍后,我和儿子上路北上回家。刚进家门,亦然姑娘的短信也跟着到了。亦然这样写道:

 

  “阿姨安全到家了吗?不用担心爱美丽。我想以她的智慧一定没问题的,而且有什么问题我也会尽力帮助她。不用担心。谢谢阿姨今天帮我这么多,在美国第一次有 家的感觉。我想我会因此而坚强的,所以很开心。以后多和阿姨沟通交流。阿姨自己要好好保重身体,孩子最希望的就是爸妈的安康。最后再次谢谢你,晚安哦。”

 

  祝福亦然,祝福爱美丽,祝福那些漂泊在外求学的所有孩子。你们是父母的希望,希望要珍爱自己,健康、快乐。同样的,我们做父母的也要多保重自己,我们是孩子避风的港湾,是他们心中永远温馨的家。






雨林 (2013-08-27 02:04:41)

我女儿现在的朋友中也有好几位是直接从国内来这里读书的女孩。 她们都聪明开放勤奋努力,就像这位亦然姑娘。

予微 (2013-08-27 03:08:46)

好可爱的姑娘!好想紧紧的拥抱她!相信她很快会适应新生活的!是啊,要告诉她需要什么要直接说,在美国不能讲这种“客气”。

加州海边晚上都很冷的,她需要个羽绒被子。我在南加州,不靠近海边,一年四季床上都有厚被子。

天地一弘 (2013-08-27 05:27:34)

可爱独立的亦然,很懂事很节俭的亦然,慢慢地就会成长得更健康快乐啊。

现在国内到美国读书的孩子很多,红花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把这当做一件事业来做,因为国内的留学机构,把孩子送出去了,后续的美国留学服务却无法到位,我想如果在美国成立一个这样的教育留学机构,对于国内的家长很实用。

亦然的爸爸妈妈也是因为认识了红花一家,而有了一份上帝的爱。

祝福亦然,祝福更多中国的留学孩子,快乐学习,快乐成长。

红花 (2013-08-27 16:21:06)

谢谢一弘,你的想法给了我思考。但是,无论做或不做,我们全然把爱心摆上。为了孩子,也为了那些遥祝的家长。

红花 (2013-08-27 16:25:23)

怡然的父母生活在中国南方,以为那里闷热加州也不冷。孩子感冒,一是接飞机的人晚来1个小时,她站在外面冻的,还有就是夜里冷的。

红花 (2013-08-27 16:26:45)

我在这里也接触了各种留学生,象怡然这样的女孩,90辈的,并不多。那些炫富的孩子真是让我无语。。。

Sujuan (2013-08-28 03:59:57)

这里很多教会都有专门帮助新留学生的团契项目。我家曾经当过多年的国际留学生家庭(international student hoster).我先生常去我们附近的一个有大量中国学生的社区学院帮忙接待和带领这些孩子们适应这儿的环境。新来乍到,这些教会起了极大的关心帮助,真正成为留学生之家!想当年我们来美国时也受到许多校园团契的帮忙,现在是我们偿还这些福音债。这些留学生能去教会一定比不去教会的安全得多。感动红花这样帮助怡然!爱心满满!

西苇 (2013-08-30 06:16:43)

写得真感人,我的泪都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