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 - 文艺天赋

       打小,我就缺乏文艺天赋,也没有出头露面的热情。

         有一年过年时,我跟着邻居的小朋友(多半是男孩儿),一帮人提溜着点着蜡烛 的纸糊灯笼,从这个楼的门洞窜到那个楼的门洞。跑到我家的门洞,一层住着个会跳芭蕾舞的大姐姐,家里有双真正的芭蕾舞鞋。也许我们那伙小朋友由此想起了她 跳的<<红色娘子军>>(注1),有人就说我们玩南霸天的狗腿子抓琼花吧。

         然后,就有人说让我当琼花。

         他们让我站在墙角,踮起脚尖做怒目圆睁,苦大仇深状。本来我是这伙人中最小的,应该喜欢这难得的机会形象高大一把,但我死活不干,坚决要求还是当贼眉鼠眼的狗腿子。于是,我和几个男孩子弓着腰,缩着肩,虾米似的,跟在人后,乐得颠儿颠儿的,一个小女狗腿子!

         在曲阜上幼儿园时,大约是"文革"把人闹得脑筋都不太清楚了,老师居然挑我去报幕!

         我回家没当回事儿汇报了,我妈可就激动上了!

         我妈妈大学毕业没多久,跟着我爸爸来到山东的一所大学。还没教几天书,就被送到乡下搞"四清"(注2)去了。赶巧,和省歌舞团在一个村儿。

         经过了几个月的同吃,同住,同劳动,同清算的革命友谊,回城时,大学老师和歌舞团演员同台汇报演出,我妈妈当时就是报幕员。

         听说闺女在幼儿园不仅参加跳西藏舞,还被选上报幕,我妈骨子里那点儿文艺女青年的残渣余孽就蠢蠢欲动起来,愣是在阶级斗争的喧嚣中黄鼠狼掀了掀门帘儿 - 露了一小手儿。

         妈妈教我首先要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做目中无人状.从幕后走出来时, 要微微侧身行走,面带微笑,眼睛徐徐缓缓地扫视全场观众,让每个人觉得你都看到他(她)了。最后,在台中央站住时,脚要站成"丁"字。

         我妈妈可是花了番心血训练我,真正到演出时,还请了她有照相机的同事(一个"海归"的华侨)给我拍了不少照片。

         没记得我报幕,跳舞有啥反应儿,就记得演出完很多人夸我的西藏舞行头太像 了!毛衣只穿一个袖子,露出一个胳膊,另一只袖子耷拉着,很有些藏民豪放的味道。下边的藏族裙子是妈妈用家里一条旧的,有咖啡格子的小毛巾被加了个松紧带 改的,改得老有人追着我问我家在哪儿买了条藏族的裙子?

         难怪以后我妈再也不提我报幕的事儿了,长大后翻看那些旧的黑白照片,尤其是报幕的,就四个字"惨不忍睹"!

         上小学, 正赶上流行"忆苦思甜"。

         学校动不动就请来一个老农民给我们声泪俱下地讲述旧社会的苦难,然后,用破烂油黑的袄袖抹着鼻涕讲新社会的甜。忆苦大会结束, 我们这些小学生还得吃一些用野菜合着玉米面,糠做的窝窝头.扯着脖子咽下粗拉拉的窝头,该我们给农民爷爷表演了。

         我莫名其妙地被选去跳个反映阶级仇的独舞,在撕心裂肺的音乐里表演一个地主家的丫环被打得满地乱滚,遍体鳞伤且仇恨满身。第一次学,我怎么酝酿革命阶级感情也做不出痛苦状,倒地的姿势一定是很滑稽,严肃的老师都绷不住劲,笑得浑身发抖。可想而知,我的演出生涯到此打住。

         最后的独舞是由我班上另一个女生演出成功的,我是下边鼓掌最响的那个,知道演这么悲伤的角色多不容易。

         在曲阜的三年,春节都是三家邻居一起过的。当时有五个孩子,我是中间那个。

         有一年,我妈妈根据一本小人书的故事改编出了个小话剧,让我们几个孩子演。我演主持正义的大公鸡,领着大家齐心协力抓住了偷米的老鼠后,叉着腰,义正严词地教育老鼠。

         在家里的"小剧场",那次,我演得很卖力。多年以后,演老鼠的邻家哥哥在给我的信中署名"大老鼠"......

          所以,我要是有明星梦,那最多也就是个"匪兵甲"的角色。

          人,要有自知之明。
 
注1:<<红色娘子军>>,"文革"中八个样板戏之一.讲的是海南的恶霸地主南霸天备受欺躏的丫环吴琼花逃出去参加红军的故事.
 
注2:"四清",1962年底在中国农村逐步推开得一场政治运动。四清运动最初是“清工分,清账目,清财物,清仓库”,后来扩大为“大四清”,即“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农村的四清运动与城市里的五反运动合称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从维基百科拷贝来的)
 





一休 (2012-01-15 20:34:39)

太好玩了!四清(注2)!

你报幕不带着曲阜口音吧? 给我们贴张照片吧, 你妈妈太有才了!

海云 (2012-01-15 23:45:34)

哈哈哈,你妈说的那丁子步,我们小时候宣传队都那么教的。真想看你报幕的照片!敢拿自己和家人开涮的人是绝对不缺少自信的。

西山人如其文,够大气!

 

予微 (2012-01-16 04:23:12)

乐得颠儿颠儿的,一个小女狗腿子!

读着这溜溜的文章,也乐得颠儿颠儿的!

春阳 (2012-01-16 06:25:29)

乐得颠儿颠儿的,一个小女狗腿子!

“读着这溜溜的文章,也乐得颠儿颠儿的!”X2

laughlaugh

 

 

叶子欧游 (2012-01-16 08:19:08)

哈哈哈.....开心、生动、幽默,忍不住好奇想看你当年报幕的照片

西山 (2012-01-17 03:06:19)

那年月没有录音机啊,要不怎么着也得给大家放一段儿!我妈妈有才,到我这儿就都柴了!:-(

西山 (2012-01-17 03:10:38)

从来都是小家子气啊,叫海云一夸,大气都不敢出了,赶紧拿捏着,端着大气的架势,必须的!

西山 (2012-01-17 03:11:42)

楼上楼下,乐了就好!

西山 (2012-01-17 03:13:03)

不是说了“惨不忍睹”了嘛,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免提”吧。

林玫phoenix (2012-02-07 21:01:17)

我也笑得浑身发抖,西山啊,你还有过这故事哪!撕心裂肺----满地乱滚----遍体鳞伤----强烈要求上传那张穿藏族裙子照片!!!

渺渺 (2013-02-26 00:00:18)

西山,想象中西山演琼花一定不错为什么偏选了一个狗腿子的角色呢?

西山的故事好玩,好听,希望多写几篇哦!谢谢!

西山 (2013-02-26 13:15:11)

渺渺,没有文艺天赋,好在还有自知之明,所以只能当“狗腿子”。

最近先生老不在家,让我忙得脚打后脑勺,有空就写,让渺渺多乐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