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麦》
夕林
麦子黄了。毒日头天天照着，想不黄都不行。栓子到地里转了转，见割过麦子的地上，麦茬一行一行地杵着，割脚。没割的麦田，东一块西一块，谁也不连谁。
栓子回到家，见老爸弓着腰打扫场院。
“扫它做啥？”栓子说。
“晒麦子。”老爸说。
“到公路上晒，比这里快。”
“你开你的车去，谁要你管！”
栓子二话没说跑到田头，找到开收割机给人收麦子的光头，和他说好了价钱。光头说，吃过午饭就轮到他家了。栓子回到家，见老爸还在打扫场院。豆大的汗珠从老爸的脸上掉到地上。他瘦小的身子好像拿不动扫把子似的。
“把扫帚给我。”栓子说。
“叫你甭管，你耳朵聋了！”老爸说。
“你成天给人说要儿子没用。现在该用咧，你咋不用哩？”
“你开你的车，我收我的麦子。咱俩谁也甭管谁！”
栓子心中有一股火，直往脑袋顶上拱。
“你不会好好说话？”
“不会！你离我远些，我才安心！”
栓子窝了一肚子的火和委屈，气鼓鼓地回到田头，给光头说，麦子不割了。
“不割？麦粒就掉光了，看你还收个啥？”光头大声说，收割机还在空转着。
栓子苦笑着说：
“那有啥办法，谁让我摊上个糊涂老人呢！”
光头摇了摇脑袋，使劲把油门一踩，收割机一下子冲到隔壁王家的自留地里。齐腰高的麦子，在巨大的收割机面前，一片片地倒下去。从收割机的肚子里，不停地吐出金灿灿的麦粒。
栓子从自家的地里揪了一颗麦穗，揉碎了，吹掉麦糠，留下麦粒，把麦粒放在嘴里咬了咬。
“都硬了，该割了，再不割就晚了。”他喃喃地自语。
栓子唉声叹气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见老爸把扫帚靠在墙角，坐在凳子上抽烟。栓子没敢张声，怕再碰钉子。他想：统共不过两亩地，撑死了打一千多斤粮食。黑市上卖了，也不过挣两千多块，谁稀罕？我出一趟车，就赚千把块，专门回来收麦子，想尽孝，还不领情。他把心一横，开着嘉陵摩托，突突突地出了村子，到城里给人开货车去了。
第二天上午，栓子爸才叫人割了自家的麦子，把麦子拉到光溜溜的场上，铺得平平的。新收的麦子，在太阳的暴晒下，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栓子爸戴着一顶破草帽，坐在场边的杨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盯着场上的麦子看。新麦子黄橙橙的，放着金光。他看了，心里舒坦极了！隔壁的王老汉，摇着扇子走过来，对了火，抽着儿子买给他的大中华说：
“都七十了，甭干了，叫娃干去。”
“娃指不上！”
“受罪的命，放着大小伙子不用！”
“给你说咧，娃指不上！”
“你骗谁？你是怕娃不开车，挣不了钱。”
“你爱咋想咋想。”
“你呀，命比驴的都贱！你看我娃，啥都替我做咧。我光闲逛哩！”
“我没生个好娃，拿啥和你比？”
王老汉笑呵呵地走了，腰板子比平时挺得更直。栓子爸就当没看见，一双眼睛光盯着场上的麦子。
栓子爸抽了半下午烟，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场院。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把麦子收了，装进六个麻袋里。那些麻袋，肿得像开水烫过的肥猪。他想把麻袋扛到肩上，试了几回都扛不动，只好用双手拽。胳膊上的青筋，爆得像藤条，汗水把背心都湿透了。也不知道过了几袋烟的工夫，才把晒干的麦子，一袋一袋地拖进了贮藏室，又一碗一碗地舀到麦盾里。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才把麦盾装得满满的。
看着小山似的麦盾，他满意地笑了。脸上的褶子，突然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花瓣。
| panda11 (2013-10-03 17:45: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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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明白啊。。。不是都说好了让光头来割麦的吗？为啥栓子要变卦呢？栓子爸最后不也是让光头来割的？ |
| 春山如笑 (2013-10-03 18:16: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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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好，拴子爸对麦子有感情，喜欢自己鼓捣，不要儿子掺和，不服老呵。 |
| 岩子 (2013-10-03 20:14: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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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口嚼。经典的2代人之间的冲突。 我们常常以为对父母的好，其实并非父母所需要的好。 |
| panda11 (2013-10-03 20:54: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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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没看懂的地方。我开始以为栓子爸要亲自去割麦子，所以栓子吓得不敢叫光头割。。。可是后来一看，他爸也是让光头割的呀。。。 |
| 夕林 (2013-10-03 20:5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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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没有及时回答。这篇说的是栓子回家帮助老父收麦，老父不想耽搁他赚钱。老父喜欢自己收麦子，尽管麦子不值钱。 现在已经没有人自己割麦子了，镰刀都看不见了。 谢谢你阅读。 |
| 夕林 (2013-10-03 21:0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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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孩子很难理解父母。这个老父，不会表达关心，太倔！ |
| 夕林 (2013-10-03 21:01: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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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对土地的情感很深。在现代这个社会里，他们很失落。 |
| 雨林 (2013-10-03 21:01: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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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父子之间表达爱的一种方式。文字精致洗练。 |
| 夕林 (2013-10-03 21:02: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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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回答晚了。回复看下面。 |
| 夕林 (2013-10-03 21:0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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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雨林！多批评。 |
| 刘瑛依旧 (2013-10-03 21:2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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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麻袋，肿得像开水烫过的肥猪——很形象啊！ 夕林功底好！ |
| 梅子 (2013-10-03 23:3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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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琢磨了半天呢！农村这种父子关系很多，老人家倔，不善于表达，内心是为孩子好。 |
| 夕林 (2013-10-04 12:5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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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刘瑛！！ |
| 夕林 (2013-10-04 13:0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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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梅子！祝你九寨旅游愉快！ |
| 予微 (2013-10-06 06:32: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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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新收的麦粒，放嘴里咀嚼，令人寻味。 |
| 夕林 (2013-10-07 17:25: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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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予微！问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