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者

重病者

黔台杯·第二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大赛》优秀奖

《小说界》2013年增刊

《侨报》2013年10月16日  

  融融

  

  在老先生第四次化疗之前,我鼓足勇气去探望他。

  

  老先生患晚期癌症三年多,每一次治疗,都发病危通知。一听说病危,我就不敢去探望。病危通知,如妖风一般,无论是医生口头说的,还是印在纸上的,到处乱窜,搅得人心惶惶。

  

  我只能在家里为老先生祷告。八十多岁了,即便被神接走,也是喜丧,比受折磨好得多。这话我只敢独自说,好像在安慰自己,不必为老人家牵肠挂肚。好在老先生康复很快,散步时遇见,笑眯眯的,我也轻松了一些,庆幸自己的祷告没有成真。

  

  第二次化疗时,老先生住进无菌房间,除了医务人员,别人不让进。即便太太去看他,也得换衣服,以防把细菌带进去。一百十五度(华氏)的高烧,全身抽筋颤抖。听到这个消息,以为他要走了。我又做了相同的祷告。结果呢,没走成。见面时,喜洋洋的,充满死里逃生的喜悦。

  

  好日子过了几个月,医生说要第三次化疗。注射点滴时,心脏停止跳动,抢救。大家以为他真的走了。他太太也做好了准备。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有朋友暗地里说,一颗心天天被他牵着,这样拖下去,大家都要生病了。我也是,只是没说出口。不料,老先生出院了。上帝不收我,他笑着说,还得活下去。他的眼神清澈明亮,好像生与死之间没什么区别。

  

  当他准备接受第四次化疗时,我想劝他,不要做了。不止是我,大家私下都这样说。癌细胞要回来,就让它们回来吧!早晚得走,走得平安一些。他家与我家两条马路之隔,我们是去告别的,最后一次见面。走进客厅,里面人头簇簇,都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的嘤嘤哭声从墙角那边传来,那是他女儿。哭声粘在屋顶上,好像一张悲伤的网,笼罩下来,每个人的脸都变了形。我低下头去擦眼泪。突然,听见老先生的声音:不要用我的疾病去惩罚你们,我会走得不安心。是啊,我喃喃道:留是喜,走也是喜。老先生竟然听见了,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这话我爱听,留是喜,走也是喜。哭声就这样停住了,低沉的女中音轻轻地唱道:

  

  不用说告别,

  

  一定再相见,

  

  也许在天上

  

  也许在人间

  

  

······

  

那是他太太,我们跟着唱,一边流眼泪。老先生击掌高歌。

也许在天上,

也许在人间,

  不用说告别,

一定再相见,

我们都击掌,一边放声高歌,好像喜事从天而降。

  






费明 (2013-10-17 21:59:22)

真实感人,老人的豁达了不起

若敏 (2013-10-18 03:50:59)

真是一位智者!

杨超 (2013-10-18 04:34:36)

感人的故事,写得更真切。实至名归!

梅子 (2013-10-18 10:56:59)

豁达到如此地步,不易。无论是病人,还是他的朋友,都不易,可又必须如此。

了了几笔,感人至深。

予微 (2013-10-19 00:35:57)

“我”的祷告,心思,老先生的豁达,都那么真实感人。

渺渺 (2013-11-20 12:52:24)

“再相见”这首圣歌,我们通常都是在朋友的追思礼拜中才唱的,没有在人活着的时候唱过!佩服老先生的豁达,走的时候一定平安,荣归主怀!

谢谢融融分享!

融融 (2013-11-20 15:26:16)

渺渺,最近他又出现癌细胞,正在做化疗。他的医生也是基督徒,一边治疗一边祷告。不知道有多少教会为他祷告。我们求主留下他 作为荣耀主的见证。他竟然可以来教会做礼拜和查经了。我被感动的眼泪哗哗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