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报》２０１４年２月１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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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年的报告

作者融融。 融融供图

　　一、简易年夜饭

　　斯波坎市（Spokane）Garfiled 小学一个月前通过朋友找到我，邀请我在1月31日给孩子们讲中国新年。我想都没想，一口答应。心里想，一个月有四个星期，早着呢！圣诞节以来每个星期都排满了，便将此事搁在脑后，后来忘记了。1月30日看到网上一篇吃年夜饭的文章，突然想起，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抬头看钟，下午4时，哎哟，咱家的年夜饭在哪里？

　　打开冰箱，找来找去，找到一把菠菜、一个大白菜芯、一块豆腐、一袋荠菜冰冻馄饨、两片鱼柳、葱姜蒜都齐全。我于是想出了一个主意，问老公：家里的Fondue锅在哪里？他说，可能打包送进库房了。库房在4英里之外，我们准备搬新房子，平时不用的东西都送走了。我的天，年夜饭，今晚怎么办？转而一想，我们在美国，左邻右舍没有一家中国人，何必要吃年夜饭？今晚的菜单就是：菠菜沙拉、白菜炒豆腐、煎鱼柳、荠菜馄饨。准备晚餐时，心里觉得很不舒服。老公不懂中国文化，吃不吃年夜饭毫无关系。我这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么！

　　洗完菜，听见老公在楼下说话：“Fondue锅在橱里，要不要给你拿上来？”我喜出望外，差点儿掉眼泪。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下楼。一看，这锅放在盒子里，忘记送走了。Fondue锅比中国火锅小一圈，可以用慢火熔化乳酪或者巧克力，洋人用小块面包或者水果蘸着吃。我妈特喜欢用它来吃火锅。我说：“你记得吃中国火锅吗？”他说：“记得，就是用这个锅。”

　　“对，今天是阴历大年三十，我们吃火锅。”

　　他扬扬眉毛，说：“If you say so（任你安排）。”他的神情很疑惑，我一眼看出他脑袋里有很多问题。往年的年夜饭有很多菜，今年怎变成了火锅？洋人都不喜欢喝清汤，对火锅有多少兴趣？

　　我把锅子放在晚餐桌上，接上电源，倒入清水，放入葱姜大蒜。同时，赶紧把鱼柳送进冻箱，过一会儿拿出来切成薄片。然后，坐下来给他讲年夜饭的故事，别人过舌尖上的春节，我们过嘴唇上的春节。

　　我说：“传统的年夜饭，有冷盆、有热炒，还有大鱼大肉，最后一个砂锅汤，里面用白菜垫底，放上鱼肉、鸡蛋，快吃完时加菠菜。冷盆你从来不喜欢，热炒我们天天吃，整鱼和蹄膀你从来不吃。就是那个砂锅汤你还没有尝过。”他接着说：“我明白了，你用火锅代替砂锅汤。”我眉开眼笑，赞扬他读懂老婆的思路。

　　家里没有火锅调料，我在沙茶酱里加点蒜蓉，在花生酱加水加点耗油，凑合着拌了两小碗。心里想，这顿年夜饭如此简单，倒是有利于健康的。那么，我就多说说小时候过年的事儿给他听吧！比如压岁钱，比如新衣服，比如拜年等。听着我的故事，他想起了1月31日我去小学上课的事情，问我：“这些是不是你准备明天去讲课的内容？”

　　“明天讲课？”

　　“你不是答应人家了吗？”

　　“是啊，是明天吗？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

　　年夜饭剩下很多，两块鱼柳吃掉一半，蔬菜豆腐都没吃完，只消灭了馄饨。不守岁，也没看央视春晚，我们早早熄灯睡了。

　　二、洋孩子的年初一

　　大年初一是星期五，绵绵白雪、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如诗如画，我与先生不约而同地说出感恩之言。先生问我讲什么？要不要他帮忙？我说：“也许你能讲讲十二生肖的故事。”他说：“已经下载在U盘上。”真好，我还要给他们看一段视频，生肖比赛中为什么老鼠排在第一，小猪落在最后。

　　进了大门，在注册处领了访问者的红色粘纸，贴在胸口。根据指示，走廊尽头左转就是我们要去的教室。一路走去，看到一些孩子坐在走廊的地上，在用手提电脑做功课。我觉得好奇，拍了照片。

　　我们在孩子们的掌声中走进教室。我说：“今天是中国年的第一天，你们知道今年是什么年吗？”一半以上的孩子都举手。我没有点名，权且当作他们已经有了正确的答案。于是，我把十二生肖和对称年的图画放在幻灯机下，让他们各自找到自己的生肖。没想到，很多孩子只记住生日，却不记得出生在哪一年。

　　我以为这些学生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年龄。可是，因为这个学校有三个班级属于“Apple Classrooms of Tomorrow（简称ACOT）”，是不分年级不分种族的混合班，其特色是充分利用现代科技为教育工具，让学生获得充分的学习自由。这是其中的一个教室。所以，找生肖花了一些时间。先生一边放视频，一个一个地解说十二生肖的童话故事。老鼠是因为快到终点站时，它从牛背上往前跳，得了第一名。小猪又贪玩又贪吃，落在最后面。

　　我给孩子们讲中国年，讲吃讲穿讲风俗习惯。说到压岁钱，发红包，他们议论纷纷；说到拜年时，他们说“公黑发愁”（广东音“恭喜发财”），听得我开怀畅笑。我特意穿了件羊绒短大衣，其式样和纽扣都是中国式的，告诉孩子们，我们小时候的冬装都就这样的。

　　课间休息时，老师端出两大盆中国食品，是家长们为大家准备的，上面都有英文介绍。水果是桔子和罐头荔枝，点心是芝麻饼和凤梨酥，糖果是知名的大白兔软糖和得利硬糖，还有糖椰丝和西瓜子。我怕孩子们不会吃瓜子，给他们做了示范。老师说，听明白了吗？就像吃葵花籽一样。原来，洋人也有吃瓜子的技术。看到有的孩子在剥大白兔奶糖里的糯米纸，我说：“这是可以吃的。”可是，没人相信。我说：“这是用米浆做的，很有营养。”他们将信将疑地放进嘴里，然后眉开眼笑，纷纷对我说：“兔子糖最好吃！”这一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回到我像他们年龄的时候。我也最爱吃大白兔糖啊！随手拿起一张裹糖纸，折成一个跳舞的姑娘。老师眼快，看见了要跟我学。再做一个，给孩子也做一个。一个接着一个。要不是在课堂里，我的眼泪一定大开闸门。

　　下一堂课，我们学拜年，双手抱拳，弯腰，嘴上说，新年好！拜年拜年！正在这时，教室门打开，一队孩子举着画在纸板上的龙头，披着红绸做的龙身弯弯曲曲地走进来。隔壁教室的孩子来拜年了。拜年拜年，童声如歌，此起彼伏。这天，最让孩子们兴奋的是学做红灯笼。每个孩子都带一个自己做的红灯笼回家。这就是他们的中国年！

　　三、斯波坎春晚，年初二

　　斯波坎的春晚是中国年的高潮。舞台上，这些华丽唯美的舞蹈、魔术、芭蕾、合唱、独唱……哪怕专业艺术团体从设计节目到排练和演出，几乎每人都要脱一层皮。何况我们都是业余的。华人协会是一个弱不经风的非赢利机构。办春晚，一无场地、二无经费、三无人手。演出场地、排练场地、排练时间、场地费用、人员变动、节目增减、演出质量、海报设计、票务管理等，需要一支军队才能胜任。

　　斯波坎的华人很少，被形容为“白区”。在这中国文化的空白区里，春晚却办了十三届，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洋人观众。我是新手，也是华人协会做事最少、负担最轻的理事，却也忙忙碌碌。初二那天，我有三件重要的事情，一是负责票务。VIP的位子要留好，客人进场有专人引领。红票保证有座位，绿票给志愿者，没座位就得站着看。票卖爆了，连我们自己都没有红票。但是，如果预订红票者迟到或缺席，我们可以当场卖票。只有一个半志愿者来帮忙，必须把老公搭上，在门口检票。半个志愿者（还有其他事要做）负责领位，另一个志愿者负责现场卖票收钱。我和老公一手撕票，另一手给出抽奖券。

　　人潮汹涌，忙得我们几乎喘不过气。最后剩下8张预订票，预订者没有出席。我们即刻买了两张。刚买下，人到了，又得把红票退出来。这时，演出已经开始，人们还在进场。有些红票者因为黑灯瞎火找不到座位，只好站在后面。最后还有三张预订票，我们赶快买下两张。我拿着最后一张票，跑到游园大厅叫卖，一眨眼就卖掉了。

　　第二件事，参加华人教会合唱团的演出。我们从感恩节开始排练，已练了两个多月。上午彩排时，我打了退堂鼓，因票务而无法脱身，大家都感到遗憾。检票完毕，关上大门，我刚刚坐下，这时，上半场演出快结束了。教会的弟兄叫我出来，去参加下半场的合唱演出。因为合唱团是人数最多的一个节目，中场休息抽奖时，我们都在帷幕后面做准备。幕布拉开，全场鼓掌。当主持人说到我们演唱的歌曲是《有一位神》和《赐福于你》时，我的眼睛都潮湿了。歌声高扬，尽情尽心，被老公称为春晚最好的节目之一。

　　可是，演出结束，我觉得很累。老公说：“回家吧，否则，明天你一定生病。”是的，近来我一忙就要生病。我顺从了他。

　　四、“美国春晚” ，年初三

　　春节前的一个周末，我们去美国教会做礼拜。牧师说，下星期天改三场布道为两场，下午五点那场取消了。这个教会有一万多人，我们总是赶早场，也有3000人左右。牧师说，我们不取消的话，也没有人来。原来2月5日是美式足球超级杯决赛。今年是西雅图的海鹰队对抗丹佛野马队，整个华盛顿州都翘首以待，到处都是标志海鹰队绿蓝银颜色的衣服，服装商店为此而发财。美国人看球赛胜过华人看春晚，不怕冷，不怕累，不在乎吃喝，不担忧所欠的债务，几乎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教会里也是一片绿蓝银。牧师说：“你们为谁祷告？为海鹰队的举手？”几千人的手臂在我眼前晃动，好像海洋一般。牧师又说：“如果丹佛那边也这样祷告，那么上帝听谁啊？”全场笑声一片。

　　我和老公都不是“球迷”。年初三还是新年，开车去买了很多菜，虽然不全是中式的，但是，如果人多气旺，也有过年的样子。打电话叫老公的孩子、孙子都来吃一顿晚饭，不料，都要看比赛，婉拒享受中国新年。本来还想通知一些邻居，老公说：“算了，你也一起看足球吧！”

　　我陪老公看比赛，手拿iPad，到了精彩部分，老公就叫我看。实况转播会重播一些片段，我也饱饱眼福。海鹰队成立18年，首次进入决赛。今年居然以高分43：8拿下冠军，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队员们的发言个个感恩，特别是功臣队员Malcolm Smith是基督徒，像知名的篮球运动员林书豪一样将得到的荣耀归于主，谦卑坦诚，令人动容。

　　那天晚餐，我什么也没做，又吃了一顿火锅，是鸡肉片和蔬菜粉丝。袅袅蒸汽中，仿佛听见Spokane华人协会主席宫老师的一番话：我们移民在外，不能仅停留在中国菜上面，要宣传中国文化，还要代表中国人的美德和水准。顿时，我心头一亮，喜悦之情油然而升。中国人要把最美好的献给世界，才不愧是炎黄子孙。我们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