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这次大会的 Conference Banquet（大会晚宴，一个比较正式的宴会）。Frank 早早来找我，问我今天玩得如何。我们闲聊了一会，我把给婆婆买的小盒子给他看。知道价钱后，他惊叫起来，说简直是 murder！谋杀就谋杀吧，反正已经买了，权且当作贡献给苏联老大哥了。我跟他说我要换洗一下，还要给先生打个电话，让他回他房间等我。
先生这时已经回到剑桥。很让我欣慰的是，他在美国为时三天的面试非常成功。为此，我们俩都十分高兴。我趁机跟他提列宁格勒。不想他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坚决不让我前去。我有点冒火。想起 N 年前他自个去西德开会时，没跟我商量就坐火车去了趟东柏林，还傻不愣登地在柏林墙东边的岗哨区里瞎溜达，简直就是找死。。。现在倒好，把我管得这么严，哪都不许去！凭什么，他可以去冒险，我却没门？可不管我怎么说，他都是斩钉截铁一句话。不行！！！气得我，狠狠地把电话摔了。
悻悻然，换了条短袖连衣裙，下楼去找 Frank。他看我脸色不好，知道我大概跟先生吵嘴了， 把我拉到身边，拍了拍我的头打趣说，好啦好啦，别生气了。等我们回去，我帮你打架去！我一下被他逗笑了。
我和 Frank 下去得有点晚，正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我们糊里糊涂地走进边上一个小间，找了个地方坐下了。一眼扫过去，除了坐在我左手边那个不苟言笑的德国人外，好像没有几个是在大会上见过的。坐下后，我们和德国人握了握手，自我介绍了一番，寒暄了几句。外面的正厅里，是有歌舞演出的，可是在这个小间里看不到，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Frank 开始给我讲他今天的见闻。Victoria 带他进了克里姆林宫，他对宫里的金碧辉煌印象深刻。。。我告诉他我想去列宁格勒。他想了想，说是如果我执意要去，他就陪我走一趟。。。可是这简直是太麻烦了，不但得改签机票，还得晚回学校好几天，怎么好意思啊？于是我就说让我再想想。
就这样，我们边吃边聊着。我觉得俄国的黑面包很合口，但那著名的鱼子酱却不怎么吸引人。即使有红酒配着，那一颗一颗灰黑色的鲟鱼卵吃到嘴里还是觉得有点噁心，难以下咽。Frank 也觉得鱼子酱并不好吃。正当我们热火朝天地讨论鱼子酱该怎么吃才能比较可口的时侯，Victoria 进来了。看到 Frank，她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走了。
本以为他会很快回来的呢，不想他这一去竟没了影。我只好跟边上的德国人东南西北地瞎扯。西德的城市中，我去过科隆、法兰克福、慕尼黑和海德堡。我跟德国人聊起海德堡，那儿的黑森林和 Titisee Lake，还跟他提起我在那儿曾经从小船上掉进湖里，当了一回彻头彻尾的落汤鸡的经历，听得他也不禁莞尔。不知什么时候，边上来了个俄国人。他用结结巴巴的英文问我，能不能坐在 Frank 的空位上？我往四周看了看，还是没有 Frank 的影子。猜想他大概跟 Victoria 坐到别处去了吧，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再为他保持这个空位了。于是，我向俄国人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这时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他坐下后，很不客气地把附近的鱼子酱都揽到自己面前。他在一块黑面包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鱼子酱，很热情地放在我的盘子里。我只好很尴尬地告诉他，我并不喜欢鱼子酱。他非常惊讶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星外来客。这人倒也爽快，二话不说，把我盘中的黑面包拿回去，自己吃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把面前的鱼子酱一扫而光，还附带着喝了好几杯酒。身上的酒味也更重了些。
他开始卷着大舌头跟我聊天。他的英文并不好，我费了很大劲还是没太听懂，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想这家伙说着说着，一只手就搭到我的肩膀上来了。
我试着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就有点发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办。那小子看我没有激烈挣扎，愈发放肆，搭在我肩上的手顺势往下一滑，居然抚摸起我裸露的胳膊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下吓呆了。
这一切，都被我边上的德国人看到了。他侧过身来问我，要不要和他调换一下座位。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点头。于是，德国人站起来，准备跟我换位置，不想，我刚站起身来，就被那个俄国人一把按坐下了。
德国人看到这样，十分气愤。他用俄语跟俄国人交涉了几句什么，俄国人气势汹汹地顶回去，也站起身来。我本想趁机溜走，可是刚站起来，就又被俄国人按回椅子上去了。
就这样，他俩隔着我，面对面地僵持着，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这时，边上又过来好几个人，看上去都像俄国人。难道要打架？这我和德国人不是明摆着要吃亏嘛？我暗暗叫苦。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Frank 走了进来。一看局势不对，他的反应倒是快，马上敏捷地冲上前来说，大家都是朋友，有话好商量！接下来他又对俄国人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女朋友，请你放开她！俄国人一愣，Frank 和德国人趁机把我拉起来，飞快地逃了。。。时至今日，每当我想起那位素不相识的德国人来，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可惜我把他的名字忘掉了，只记得他是德国某研究所的研究人员。
这场虚惊，让我看到了俄国不安全的一面。其实以前婆婆就跟我说过俄国醉鬼的可怕，只是我太不上心了。现在经过这事，我终于打消了独身前往列宁格勒的念头。Victoria 后来跟我们解释，那天晚宴中混进了不少非研究所的人员，那个坐在我身边的家伙，就是其中之一。我不明白的是，Mir Hotel 平时都有警卫站岗，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出入的，这些人怎么能混得进来。。。也许这些人是当时俄国的“官二代”？
第二天，会议正式结束了。虽然有昨晚那段不愉快的插曲，我对苏联和莫斯科，仍然怀有深厚的感情。离开前，我特地去找了娜塔莎，跟她告别。我没有专门的礼物，只好把身上为数不多的几样首饰贡献出来，让她任选一样。最后，她挑了我最喜欢的胸针。看到小姑娘拿了胸针后笑容满脸的样子，我心里是又高兴又难过。
下午，Victoria 把 Frank 和我送到机场，我的这趟莫斯科之行，就这样结束了。飞机起飞时，我默默地向这块神奇的土地和这儿对中国友好的人们告别，也祝福这个伟大的国家尽快走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阴影，让它的人民过上幸福安康的好日子。这次没能去成列宁格勒，是我的一大遗憾。不过，先生答应将来一定带我一同前往。不幸的是，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兑现这个偌言。。。
后记：
回到英国后不久，就听说俄国的局势紧张。那年的九月廿一日至十月四日，Russian Constitutional Crisis 爆发了。一天从实验室回家，打开电视，屏幕上赫然蹦出 Mir Hotel 的画面！我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从 hotel 的窗口里伸出，与街道上的坦克对射、四处浓烟滚滚的镜头时，不禁感慨万分！想起区区五、六周前，我还住在这个 hotel 里，心里不由得暗暗庆幸。再想起弗拉基米尔、娜塔莎和 Victoria，又不禁担心，祈祷他们在这场动乱中平安无事。。。
1993 Russian Constitutional Crisis 中的俄罗斯议会大厦
1993 Russian Constitutional Crisis 中的俄罗斯议会大厦
这段经历，除了跟先生和好友们提起过几次外，已经有许久都没有再回想过了。在此特别向雨林致谢。因为她的鼓动，才有了这篇《莫斯科之行》。谢谢你，亲爱的雨林！
<全文完>
| Amoy (2014-03-18 12:29: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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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今天抢到了熊猫家的沙发，文章结局意料之外也有情理之中，真的很精彩！ |
| Amoy (2014-03-18 12:3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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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莫斯科之旅完全可以拍成一部好看的电影！ |
| 夕林 (2014-03-18 13:18: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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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人非礼国宝，这还了得！ |
| 司马冰 (2014-03-18 18:17: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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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俄国醉鬼吓一跳。看来醉鬼有备而来，下次遇到这类事就告诉他这里有人，不给他机会。 |
| 追梦 (2014-03-18 20:34: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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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国的醉鬼都可怕，我们公司一开年会就三令五申防止性骚扰，有的人一喝酒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
| 雨林 (2014-03-18 22:50: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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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是我要特别感谢你用时间精力和才华写给我们这样一段特殊的旅行。 能够有机会分享到有趣有识的人丰富的人生经历是生活对我的慷慨之一。 |
| 天地一弘 (2014-03-19 00:06: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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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熊猫分享！ 很惊心动魄，难怪先生不让你孤身前往列宁格勒。对于俄国人而言，可能是酒精让人失去了理性，和本身的性格特点，走出重围的感觉真轻松。 |
| 捷润 (2014-03-19 03: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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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是财富。很高兴看你分享财富。 |
| 予微 (2014-03-19 04:13: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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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刺激啊！好在有英雄救美，熊猫宝宝吉猫天相！ |
| 阿朵 (2014-03-19 05:11: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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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惊心动魄啊，这经历还真是难忘。看来你家先生的坚持是对的。 |
| 梅子 (2014-03-19 10:36: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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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为你担惊受怕了一小会儿，好险！ 这段经历不分享出来太可惜，何况写出来也有一种释放的感觉。 谢谢熊猫！谢谢雨林！ |
| 熊猫 (2014-03-19 13:43: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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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你的欣赏和喜欢！说实话，我的笔头很懒，要是没有各位的鼓励，恐怕不会有这篇文章。对你的支持，真的很感动！紧紧握你的手！ |
| 熊猫 (2014-03-19 13:50: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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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真这么觉得？《莫斯科来了只迷糊熊猫》？ 要拍电影，恐怕情节太单薄了些，除非以此为素材再加工成小说/剧本。。。 |
| 周小哭 (2014-03-19 14:53: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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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得真好！熊猫你再写几个系列吧！ |
| 熊猫 (2014-03-19 15:34: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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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把那个醉鬼当作苏联人的代表。我接触到的大部分苏联人（俄国人），对我还是很友好的。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
| 熊猫 (2014-03-19 15:37: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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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备而来？我还真没这么想过。不过接受司马大姐的建议，以后把身边空位让出来前，一定先闻闻那人身上有没有酒气：） |
| 熊猫 (2014-03-19 15:44: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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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严重啊？我还真没跟醉鬼这么直接接触过。平时在高校里，见的个个都是温文尔雅的翩翩绅士，教授们不用说了，就连清洁工都非常有礼貌。 |
| 熊猫 (2014-03-19 15:53: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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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你真是难得的好人。你自己才华横溢，却心甘情愿花许多时间读别人的作品，写许多评论，为文轩吸引来许多人。愿我们有长久的交流。 |
| 熊猫 (2014-03-19 16:05: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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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来访和留言！是的，我和先生多年相处，他知我甚深。我的毛病在于，本是个迷糊的人，却总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有点狡猾，所以经常糊里糊涂地惹出一堆事来。。。他吃我的亏吃大了：） |
| 熊猫 (2014-03-19 16:07: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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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不过这个“财富”好像不怎么值钱哈：） |
| 熊猫 (2014-03-19 17:4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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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么？换你你干不干？我好像很能惹火烧身。说我有吉相，还真的不敢当。。。 |
| 熊猫 (2014-03-19 17:45: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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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跟先生干仗，好像从来都没对过。可是越这样，我就越想证明他错了，哪怕就一次。。。：） |
| 熊猫 (2014-03-19 17:53: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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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喜欢旅游，也喜欢冒险。每次出游都能遇到许多有趣的人和事。有了孩子后，就不敢再冒险了，反而少了许多趣味。人啊，真的就是年轻无敌。。。谢谢你为我担心！ |
| 熊猫 (2014-03-19 17:55: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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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小哭来将我的军了。谢谢你的喜欢。只是我真的是个懒人，得让我歇口长气再写。握手！ |
| 老来天真 (2014-03-19 19:03: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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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的经历，非常好的故事，非常好的文字！ |
| 予微 (2014-03-20 01:45: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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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的事情我当然不干。我只让熊猫这样的宝宝坐我旁边。嘿嘿。 |
| 熊猫 (2014-03-20 20:00: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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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你身边干嘛？玩暧昧吗？ |
| 熊猫 (2014-03-20 20:01: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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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天真君美誉！俺厚着脸皮把头两个“非常好”收下了，第三个不敢收，悲痛地走了。。。 |
| 予微 (2014-03-21 04:46: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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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还是愿意坐醉鬼身边？ 我又病了，今年真是身体差。 |
| 木桐白云 (2014-03-21 05:37: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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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就是好啊！ |
| 熊猫 (2014-03-21 14:08: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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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ween 醉鬼和你，我当然选你啦。。。怎么又病了呢？深表同情。XOXOXO |
| 熊猫 (2014-03-21 14:09: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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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 |
| 岩子 (2014-03-27 15:44: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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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庙里没有醉鬼呵？关键是俺们的熊猫太可爱了，可爱的人见人爱。 |
| 春山如笑 (2014-03-27 22:05: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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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险啊,好在是虚惊一场。 以后多听先生的话, 不可有逆反心理. 有他为你掌舵, 你真幸福! |
| 熊猫 (2014-03-29 01:45: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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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层楼，可是搭得有点歪啊。。。没有这么回事！ |
| 熊猫 (2014-03-29 01:49: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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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能让先生看到这段。。。他还不得美死。。。可以说有很多幸福的时侯，但也有不怎么幸福的 moment 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