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逆劫掠生身母 家徒四壁守荒冢3(<雪>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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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着边际地憧憬着,联想着,编织着,努力从愁苦中摆脱出来。

阴冷的天气把双脚冻得失去了知觉。她缓缓站起,在腰里拴上麻绳,连结筢头。远处的李瑞珍见状急了,边比划边挤眉弄眼,示意坐下。她没理睬,僵直迈开双脚。忽然,感到有股热乎乎的东西顺大腿根流下……她明白,在这种环境里根本无法采取措施。

燕山在飘移,大地在旋转。

来到李瑞珍跟前,李瑞珍心疼地报怨:“傻闺女,这么不听话!”

“妈,没事……”她故意笑笑说,竭力稳住身体。一阵疼痛袭来,偷偷皱皱眉。

但还是被察觉到,李瑞珍上前按住她说:“别强忍着,给我靠这呆着!”

“好多了,没事。”她拍拍肚子。

“傻闺女,”李瑞珍摇摇头说,“犯不上死乞白赖地干,柴草供上烧了,回去没人说你,明白?”

“明白,妈放心。”

说着,两人弯腰慢慢前行。

来回走动几趟,百里玉妆感到双脚暖和多了,身子暖和多了,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垛柴草的时候李瑞珍发现柴草垛比原来的加高了一些。是用葛条捆的,而她从没用过葛条。

“这是你李大叔干的。”李瑞珍笑着说,“他不识字,可挺有情义。”

百里玉妆向坡下望去,弯勾了的小屋尽收眼底。

“闺女,到打尖的时候了,去你李大叔家,把馒头蒸蒸,和他一块吃。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太好了,是呀,真想他老人家。”百里玉妆喜出望外,拎起行囊就走。

两人相扶着下了坡。

傍到坡底,小屋清晰可见。即使粗心者也不难看出:这家人的日子过得很不成心思!院墙有几个豁口,坍塌的河光石杂乱堆在草丛里。院子西南角确实有个坟堆,坟堆顶块青石板。东南角有眼水井,井口上几根木棒架起年代久远磨出了深深凹槽的辘轳,一条疙里疙瘩的井绳有气无力地垂吊着。窗户破损,窗棂塞了破衣裳,破口袋。房山的烟筒整体脱落,黑烟把房山熏得漆黑。房檐的茅草七长八短,房檐下挂了几件锈蚀的农具。玉米秸散乱堵住北门,用以防风。

百里玉妆小心绕到坟前。见坟前垫一块长城青砖,青砖上倒扣一个小缸碴儿,还有一只粗瓷大碗,碗里的水冻起了鼓,蒙了层沙土。青砖下有堆纸灰,显然不久前祭奠过。百里玉妆揭开小缸碴儿,里边竟扣着一个冻裂了的馒头!差不多被野鼠掏空!

两人不由得唏嘘感叹。

“李大叔在家吗?”百里玉妆向屋内喊。没人应。

“弯大叔在家吗?”百里玉妆笑着,改成挑皮口吻。仍没人应。

房脊上早已盯住来人的麻雀听到喊声唿地惊逃。在空中飞了一圈又落回房脊,盯住来人。老杨树上的老鸹也咶咶叫起来,使劲儿唿扇翅膀。似乎它们都有看家护院的义务,可威慑力很是有限。

“李大哥……八成没人……”李瑞珍说着,来到门前。门是用木板钉的,已经七拧八歪,很容易推开。两人跨进堂屋。

堂屋很黑,坑坑洼洼,李瑞珍一脚踢上别在灶膛里的烧火棍,差点绊倒。东屋,秫秸房箔烟熏火燎,泥丸粘就的燕窝也已漆黑,露出几朵燕子绒毛。整间屋子空空荡荡,炕上是三块长城青砖搭的“饭桌”,摆放着没洗的碗筷。一领破炕席,炕席上胡乱堆着没叠的被褥,园枕头淌出一滩黑黄的谷秕子。屋角立了只豁口大缸,缸里空空如也。东墙挖个窑窑,窑里放盏没油没捻儿凝结了油渍的灯碗。炕沿上方抻一条麻绳,麻绳挂着脏衣裳和污秽的毛巾,麻绳以很大的弧度下坠着。此外再没有别的物件了。

看了这一切,百里玉妆说:“这里真地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穷得叮当山响,穷气冒老高,贼都绕着走,怕沾上穷气,有谁偷他呀!”李瑞珍苦笑着说。

百里玉妆在霉气味儿中闻到一股老人味儿,有些心酸和莫名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