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羔羊 (三)

 

迷途的羔羊

(三)

/夕林

 

矮子在走廊挨揍的事,很多人都瞧见了,却没有人管,也没有人告诉老师。我想都不想,马上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谁不知道,矮子是出了名的软蛋,时常遭人欺负。此前不久,曼克斯看见矮子被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左右开弓,扇了好几个响亮的耳光。他一直不还手,只知道哇哇地乱叫。直到现在,曼克斯瞥见那个打人的小女生,都不敢正眼瞧她。妈的,学校就是这种地方,人多毛杂,什么鸟儿都有。不光有绿毛党,还有光头党和白骨党。稍不留神,就会掉进他们的陷阱里。

有一次,绿毛党的几个家伙,瞧我不顺眼,就想找我的茬。幸亏我机智,顺口胡诌道:

“杰特.李是我叔叔!你们给我小心点!不然的话,…”

这些家伙一听是杰特.李,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跟孙子似的,比谁都跑得快。我暗暗感谢我老爸拥有这么个有威力的姓——李。后来,我是杰特.李侄子的事不胫而走,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自那以后,就没有人敢找我的麻烦了。我这个四体不勤,没有六条腹肌,啥体育活动都不参加的人,却成了没有人敢惹的彪悍男生。

 

中午,我和我的死党到校外去吃午餐。艾三科开车,载着我、斯蒂芬和贾斯汀,来到校园附近的稻米老披萨店。我们订了一个大号的披萨,切成八片,一人两片。每人一杯可乐。艾三科咬了一口披萨,一口气喝了半杯子可乐,打了一个嘹亮的嗝,得意地说:

“嗨,哥们,告诉你们,我又升级了,突破了一万点。来,为我干杯!”他说的是世界大战游戏比赛。

“你真厉害,王八蛋才六千点。”我说。

“王八蛋算老几?哪里是我的对手!”艾三科说。

我闭上嘴,不敢再提玩游戏的事。和艾三科相比,我玩游戏的水平不值一提。好在艾三科忙着应付斯蒂芬和贾斯汀,才没有时间向我刨根问底。

 

下午第一节课是美国历史。老师的话像天上的浮云,被风轻轻地刮走了,没留下什么痕迹。什么独立日和南北战争,无聊死了,我懒得过脑子。

 

最后一节课是交响乐团的练习。音乐老师隗克丽.杨是一个花白头发、颇有风度的中年妇女。她站在教室的前面,开始讲解莫扎特第四十一号交响曲的旋律特点,和演奏时各部配合的注意事项。在开始练习之前,她又把莫扎特的生平,拣重要的和有趣的,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番。大家时而吃惊,时而大笑。尤其是我家斜对门的女孩艾米丽。她睫毛长长的,半掩着漂亮的眼睛。艾米丽坐在隗克丽的跟前,我从后排的侧面,能瞥见她。

 

练习开始不久,我就拉错一个音符。隗克丽把眉毛一挑,用指挥棒使劲敲了一下谱架,说:

“错了错了,从45小节重新开始!”

隗克丽的耳朵太灵了,一点小小的错误,都逃不过去,尽管她和我隔着十几排椅子,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我不敢走神,盯着谱子,时不时地看看她。不知不觉地,一个小时的课程就结束了。

 

在上秀伦高中之前,我曾经是曼德森中学的第一把小提琴手。在曼德森,谁不知道我凯文李!可是到了秀伦,一切都变了。一下子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一大群演奏高手。我虽然进了交响乐团,却被安排在后排,给第一把小提琴手当陪衬。落差太大了,我一时难以承受。我猜,乐团里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个。隗克丽好像早就明白我们的心思,说:

“我知道你们都是中学里的一流乐手。可是一个团只有一个第一把小提琴手。好好练习吧。下次面试,谁拉得最好,就让谁坐在这里。”她一面说,一面她用指挥棒敲了敲第一把小提琴手的座位。

谁不想坐在那里?可是你得有时间、有兴趣呀。两周前,我们交响乐团在学校操场上搭帐篷公演。学生家长和小镇的居民聚集在台前的草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听音乐。演出结束后,妈妈失望地瞧着我不说话。

“咋啦?”我问。

“没什么。”她说。

“你的表情明明说有什么!”

“你坐在倒数第二排,艾米丽坐在第一排。”

“那又怎样?”

“不怎样,说明你练的太少。”

“少就少,关你什么事!”

我死眉瞪眼地把小提琴朝妈妈面前的草地上一丢,头也不回地找艾三科去了。妈妈愣在那里,鼻子都气歪了。我也气冲冲的。她说我练习少,我不怪她,那是事实。可是她不该把我和艾米丽对比!一个珍妮还不够,还要加上艾米丽!本来完美的艾米丽,在我的脑海里突然变了样。她不再是那个可爱的女生,而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学霸。此刻,艾米丽似乎正在用嘲弄的口吻说:

“凯文.李,你有什么本事,敢喜欢我?”

事情就是这样,我喜欢谁,妈妈只消几句话,就能把谁变成我的敌人,尤其是那些优秀的华裔女生。我时常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女生好像一生下来,就制定好了她们的人生目标——上藤校。可悲呀可悲,难道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进入有那几个老掉牙的大学吗?

 

上高中还不到一年,我就对古典音乐失去了兴趣。为什么一谈音乐,不是莫扎特,就是贝多芬,再不就是门德尔松。八年的练习,八年的辛苦,就是为了这些早已死去的人和他们的音乐?为什么我没有早早反省,浪费了这么多宝贵时间。不值得,太不值得了!这样的酷刑,我已经受够了!


玩网上游戏的空当,我也研究吉他曲谱。遇到管的不严的老师,我会溜出学校,逛乐器商店。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研究,我决定买一把木吉他。我幻想着,用这把心爱的木吉他弹奏迷人的流行歌曲,面前是欢呼雀跃的歌迷,其中不乏漂亮时髦的女生,当然不包括艾米丽。

 

最近,我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把那把三千美元买来的小提琴还给妈妈,并且告诉她我想要一把吉他。曾经有几次,我话到嘴边却犹豫起来。因为我担心妈妈听了我的话,会立刻气得昏死过去。她多年的心血,无数次的接和送,和她对我寄予的厚望,都会在我讲这句话的时候化为泡影。我担心她挺不住,这是我的真心话。可是我又不能不说,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再这么忍不下,我就会变成一个疯子!我想,我妈妈也不想要一个疯了的儿子吧。

 

因此,不管风险有多大,我都必须一吐为快!







木易石 (2014-05-19 21:52:59)

夕林的描述太生动了,观察入微,积累颇丰。

“杰特.李是我叔叔”那段很搞笑!上藤校那段很在理。

夕林 (2014-05-20 13:53:48)

学习木易石阅读和评论。

天地一弘 (2014-05-30 08:29:32)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梦想,孩子最怕父母把自己和别人相比。

夕林 (2014-05-30 13:25:23)

这是我们中国父母最容易犯的错误,也是最伤孩子自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