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埠新娘打洋官司(18)

 

过埠新娘打洋官司(18

 

       吴湘女今天穿了一件非常好看的长裙洋装,质地和款式都相当细致高雅,两肩下拄了两支拐杖,右腿上绑着厚厚的纱布,右脚上也穿了一只厚厚的外科用棉鞋,笑盈盈地站在电梯门口等我。

 

       「欢迎,欢迎!」她用英语说。

 

       「嘿,住在外面的我们进来一趟真不容易,比探监的手续还要多,住在面的你们想要出去一下,是不是同样的困难呢?」我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很同情地问湘女。

 

       「我现在很忙,没有出去的必要,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湘女看起来特别快乐。

 

        她很忙?忙些什么呢?

 

        进了她的房门,我抬眼四面打量了一下,只见房间不大,但是不挤,因为家俱极少,一桌、一椅、一床,幸好房间墙内有壁橱。陈设也很简单,天花板上有一日光灯,书桌上有摊开的书本和纸张,一个大玻璃杯内插着原子笔及各色彩笔。桌上的一盏台灯还兀自亮着,照见一本翻开的英汉、汉英两用字典,翻开的那一页上有些英文单字已经被划上黄色,也有几个字被划上绿色,旁边还有红色、黑色原子笔写的批注。

 

       「湘女,妳这么用功!」我吃惊地叹道。

 

       「李医师,说来好笑,在餐馆工作时,我东一字,西一句地向人家学英语,死记每样东西的英文名称,也托人买了初级会话书来揣摸,拔萃虽然买了一本英汉、汉英两用字典来给我,我哪里懂得查字典!一直到翠茜带了金银花到医院来看我时,我问她金银花的英文名字,她才发现我从来不曾有系统的读过二十六个基本的字母,因为一直摸不透每个单字与字母的关系,难怪根本不能查字典!」湘女笑嘻嘻地告诉我。

 

      「有这回事!我以为人人都会查英文字典, 比查中文字容易多了,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妳不会二十六个基本字母罢!」我实在很吃惊,作梦也从来不曾想到过有人不会英语的二十六个基本字母以及他们排列的次序。

 

      「这一下好哇,我在医院时一有空就利用翠茜教我的儿歌来死记二十六个字母以及它们先后排列的次序。翠茜及拔萃陪我搬到这里来的那天,坐在地铁上一路两姊弟才开始轮流教我二十六个字母的排列,昨天我居然答得一字不差,翠茜 就开始教我查字典,现在,我的眼前居然立刻展开那个新的天地!」湘女越说越兴奋。

 

      「太好了,这些药品都是拔萃按照我开药方去买的,要不要我给你换纱布绷带、喂妳吃药什么的吗?」我将捧着的大纸盒在手中晃一晃。

 

        「怎么好意思劳烦大医师来做这些事!你能亲自来已经感激不尽了,今天清晨麦拔萃已经替我换过纱布绷带,也喂我吃过药了。这房里有个壁橱,用来放东西是不错的。」湘女用左手将壁橱的门拉开,让我将大纸盒放进去。

 

       「妳只有这些换洗衣服吗?」我见她衣架上稀稀朗朗只挂了几件衣服,随口问了一下。

 

       「是翠茜替我向她的女朋友们募捐的。」

 

       「这些衣服太有用了!」想起她逃进医院的时候没有带任何换洗衣服,我就随口说了一句。

 

       「可不是!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告诉我要死记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次序,然后教会我查英汉字典,等于给了我一个打开新天地的锁匙,对我来说,比大件小件旳衣服对我更加有用得多了。」湘女很认真的对我说。

 

       「好在妳早已经认得汉字!」我说。

 

       「那是当然的,我是读过三年湖南长沙中学的。陈再兴曾经说过他是台湾台北万华国小放牛班的,所以我还比他多进了几年学校呢!」湘女告诉我。

 

       我正想开口告诉湘女,台湾的所为放牛班并不是用来训练农家的牧童,更不是培养公社放牛的牧童用的。

 

       「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呢?」我想,这是当前的要务,比讨论什么是放牛班更重要。

 

       「因为美国移民局发给我的绿卡,中国外交部发给我的护照都还在那姓陈的人的手里,拔萃已经用余律师事务所的名义向那家伙正式要求归还我的绿卡及护照,要求归还的信与申请离婚的两封信件都是用挂号寄出的。」湘女告诉我。

 

       「那姓陈的会乖乖地把绿卡及护照一并归还你吗?」

 

       「麦拔萃说无故扣留别人的证件是违法的。不过,依我所知道陈再兴的个性,他一定会扣到最后一分钟还不肯放手,情愿一把火烧掉,或者剪得粉碎,丢到厕所里用水冲掉,他也不会把文件顺利地寄还给我的。」湘女回答道。

 

       「那便如何是好?」我担心起来。

 

       「拔萃说不是大问题,只是麻烦一点,要先登报遗失作废再重新申请。」湘女告诉我说。

 

       「那陈再兴看见报纸不就知道你在做什么了吗?」我问,还是担心。

 

       「反正我已经向法院正式向他提出离婚要求,他迟早会收到通知,也就是说他迟早会知道的。」湘女强作镇定地说。

 

        「他会很干脆地签字同意与妳离婚吗?」我这算明知故问吧。

 

        「当然不会,那是只好由于余健雄律师事务所代理打洋官司,请求法院批准离婚了。拔萃说因为他虐打我成重伤的缘故,人证物证都在,顶多拖点时间,离婚是不可能不批准的。」湘女告诉我。

 

       「妳由此地出去以后,先搬到我那里去住,努力先找个工作,然后慢慢办手续,反正急也急不来。因为大厦公寓九零八室的锁匙我早已经交给麦拔萃了,可惜你搬进来那天我正好值班,不能帮你搬行李。」我抱歉地说。

 

       「我哪有什么行李!翠茜替我向女朋友们募捐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她早已打好包,打算直接带给我。」湘女说。

 

       我没话找话说到这里,实在也想不出什么话啦,当然站起来告辞。

 

       我出了电梯,换健雄哥上楼,还没等我在玄关那张塑料椅上坐稳,他就由电梯中跨出来了。

 

       「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只在楼上电梯口胡乱说了几句要她好好保重,并请她安心静候离婚的好消息之类的话就告辞了。」健雄哥告诉我。

 

       「没有跟她谈论离婚的细节吗?」我问。

 

       「那里轮到我操心!麦拔萃早就填好表格,我这大律师只要签个名,坐享其成就好了。」健雄哥笑道。

 

       「还好,你的法律助理还没有自动自发到要求代替你签名。」我也笑了起来。

 

       我们看了看腕表,已经快到中午,正好坐地下铁到宝岛中餐馆去吃商业午餐。

 

       一踏进宝岛中餐馆,我就一直往女厕所走,女洗手间里面果然有个柜子,不过我打开柜子以后,只发现里面有几卷未开封的厕所用卫生纸及清洁剂并没有找到任何其他的东西,更没有看到什么大纸袋。

 

       「阿健哥,没有找到湘女所说的有贾泽明女士名字的大纸袋,不知道哪里去了!」由女厕所出来,我告诉健雄哥说。

 

       「大纸袋面有重要的文件吗?」健雄哥问我。

 

       「湘女说面只有一些学英语的书籍、录像带、笔记、我送她的免费原子笔等等,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就算到了姓陈的手里,顶多知道她瞒着她学习英语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我回答说。

 

       健雄哥听我说不重要,就低头专心看起菜单来。

 

        在宝岛中餐馆吃午餐,当然免不了要见到张太太,见到张太太当然免不了要向她套口风,张太太就把她告诉过拔萃说陈老板夫妻闺房打架的话重新用中文再向我们叙述了一遍。

 

      「你们看人心可怕不可怕,老板娘先骗了老板的钱,替她父亲治病还债,又欺骗老板的感情,利用老板美国公民的身分,嫁到美国来。这个女人真是凶恶到极点,又有一天,由门外将陈老板锁在帕克街10号的闺房内,自己溜到公用电话亭去打电话给她的姘头,自己由楼梯上滚下来,足迹一直印到宝岛中餐馆旁边的公用电话亭⋯⋯。」张太太绘影绘形地描述给我们听。

 

       「足迹 ?纽约市的街道是水泥做的,公用电话亭怎么会有脚印呢?难道是血迹吗?」我明知故问。

 

      「我们的老板正要到法院去控告她⋯⋯。」

 

      「吿了做什么呢?想离婚吗?」我继续追究。

 

      张太太张口结舌地瞪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