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埠新娘打洋官司(22)

 

过埠新娘打洋官司(22)

   「 纽约市每天有数不清的人要求离婚,有些思想比较成熟的夫妻,因为意见不合,性情不同,觉得勉强生活在一起没有什么意思,不如离了,大家好聚好散,依旧做个朋友,各人图个清静,也是有的⋯⋯。」我叹了一口气。

   「哪有那么好命呢?若不是妳丶余律师丶拔萃及翠茜的帮忙,我早就不知怎么样了呢。 」湘女叹了一口更深的气,朝着切好的水果块上,拼命地洒上白糖。

   「最奇怪的是,姓陈的怎么会知道妳住在星辉大厦呢? 」这一点实在令我摸不透。纽约市曼哈顿街道上高楼大厦一幢接一幢,每幢都有数十层,住有成百上千的人,就像一条竖立着的街道一般, 光是星辉大道上就有数不清的竖立着的街道,星辉大道的附近又有这么多纵纵横横的大街小巷,也就是说他居然能在这么多横丶竖丶纵丶直的街道里面准确地将恐吓的包裹送到星辉大厦我们公寓,实在是个谜。

    我们从来不相信他会回湖南去渡假,也知道湘女并没有与他在一起,只是,他一直在哪里呢?现在,他已经知道我们在哪里,岂不是变成敌暗我明,我们的一举一动,姓陈的全知道了,而他在做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他会善罢罢休吗?

我愈分析愈不安心,想到最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湘女一定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因为她的眼睛也流露出很害怕的样子来。

   「至少,我们楼下有二十四小时的安全人员守卫保护,在这公寓里面,我们可以安心地睡大觉。」我勉强地笑道。

     「 嗯。 」湘女同意,将装满了糖腌水果的瓶子放进冰箱。

   「湘女。 」我喊她。

   「嗯。 」她正在浴室里刷牙。

「我们台湾人吃水果是用盐水洗一下,盐水的咸味会使水果尝起来比较甜。 」临上床时我对湘女说。这种单间的公寓,睡觉的地方是用半扇墙隔了一下,因为设计得好,看起来十分调和顺眼。

「 这点我十分知道,那姓陈的就是喜欢吃用盐水洗过的水果。不过,拔萃和翠西这两个洋孩子喜欢用大量的糖腌水果,愈甜愈好。」湘女说,她睡在客厅临时由沙发拖出来的床上。

「湘女。 」半夜,我睁开眼睛,因为没有拉上窗帘,有床上可以看见窗外的市容,非常美丽。

「 嗯。 」她答话的声音非常清醒,表示她也并没有睡着。

  「记不记得我转送了妳一支做广告用的原子笔?上面不是印得的有星辉大厦的地址与电话吗?姓陈的只要按照笔上的号码试着打个电话,无论是吉米或尼尔接电话都一样,他们一定都认识我们两个少数民族的中国女人,一定实话实说,不疑有他的。 」我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说,天花板反射着窗外的光线,半夜看得很清楚。

「 李医师,你是说我留在中华餐馆女厕所的大纸袋被张太太找到拿去给他的堂兄陈再兴,袋内的笔记上有我的笔迹,那姓陈的是认识我的笔迹的,一定猜到贾明泽女士就是我的假名字,只要按照原子笔上的号码试打一下,不就是啦! 」湘女接口道。

「 我们不用怕啦,仔细想一想,可见姓陈的并没有神奇的恶魔力量。」我说,心里突然觉得比较轻松了些。

「 不错。 」湘女同意道,她的声音也变得略为轻松。

「湘女,妳早就想到了? 」躺在床铺上的我问。 

「 是躺在床上,闭上眼才想到的。 」湘女回答。

「 那怎么不早说呢?」

「平常已经让你们生活不安,怎么好意思临睡前再吵醒你、打扰你的睡眠呢? 」湘女回答道。

    到底吃过苦的女孩比较懂得体贴别人,我应该向她学习才是,我想。因为心情轻松了,还没想完就又重新睡着了。

一覚睡到第二天闹钟响着催我起床去上班。

    事实上,我说那姓陈的并没有什么恶魔力量,这句话似乎是低估了他。

    因为数天以后的清晨七点半,我上完大值班拖着沉重的眼皮和双腿回星辉大厦公寓去时,非常意外地发现湘女正穿著睡衣,坐在小餐桌上吃美式的人牛奶泡玉米片早餐,嘴里一面嚼得息息嗦嗦乱响,一面喃喃地跟录音机学英语会话。

「咦, 湘女,你的韩国干爸爸不是要你每天清晨六点半以前去帮她早开水果店的店门吗?现在已经七点半了呀! 」我很紧张地失声喊了出来。

「李医师, 我不必再赶六点半以前去开水果店的店门了,因为韩国干爸爸已经把它新收的中国干女儿辞退啦! 」湘女垂头丧气地说,将玉米干塞得一嘴。

    我们医院的值班室,休息室内咖啡桌的咖啡壶旁有很多甜甜圈让我们任意取食,因为很累,所以无论吃多少东西,仍然有一种前胸贴后背的感觉,此刻看见湘女吃玉米干,虽然并不饿,也不由自主地由橱柜中取出美式的早餐碗来,将一个大的玉米干纸盒摇得哗啦哗啦直响,对上冷牛奶之后,我也坐下来用汤匙将玉米干舀起来朝嘴里送。

「妳的韩国干爸爸为什么要辞退妳?」我也把玉米干咬得息息索索直响。

「 也难怪人家,人家的目的是要做生意,哪里经得住那姓陈的每天到水果店来无理取闹。 」湘女将录音带的声音转到最低,以便与我讲话。

「他闹些什么?有什么好闹的呢?真正没有风度!」我不高兴地批评道。

「左右不过告诉顾客,我父母用了他的钱,然后我欺骗他的感情,又利用他到美国来,现在拿到绿卡啦就打算离婚了⋯⋯等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湘女讲着讲着索性就将录音带关掉了。

「不理他!他总不能当作顾客的面殴打你! 」我也生起气来。

「 怎么不能,他每次都越说越生气,不但当着顾客的面拖拖拉拉,要我跟他回去,最后还是将我打得鼻青脸肿,头发散乱,使那些来店中采购水果的顾客吓得花容失色,躲避不及。 」被湘女这么一说,我朝她脸上细看,果然又红又有点青肿。

    湘女每次被打之后都是右眼、右眼丶右腿吃亏,可能这现成的是个左撇子,我想。

「妳真笨,不会逃开? 」我大怒道,不过这次是怒湘女太不争气。

 「逃是会逃,只不过逃没有用,昨天我一见他来,就向冷藏水果的仓库门退去,他拉扯着我不许我走开,一下子把人家店中排得好好的水果架子打翻,红红绿绿的水果滚了一地,掉在地上受过伤的水果,就算捡起来了,还有谁要呢?韩国老板出来与他理论,他索性将地上的水果踩一个稀烂,当然老板就叫我不要上班了。李医师,人家是做小本生意的,就是人家不辞退我,我也没脸再干下去了呀! 」湘女哭了起来。

⋯⋯。」我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医师,不要紧,我只要再找一个不必抛头露面的工作,不就行了吗! 」湘女见我默默无言,很过意不去,倒反过来安慰我。

「 湘女,你的绿卡被姓陈的剪成碎片,对找工作有妨碍吗?」我有点担心。

「 那倒不必担心,只要告诉雇主说我有绿卡,记得绿卡号码就行,倒不必带在身上。 」湘女告诉我。

「 不是常听说美国移民局会派人去餐馆、洗衣店去搜查非法工作的人吗?他们不会向妳查看你的绿卡? 」我好奇地问。

「不会,只要你回答说有,把号码告诉他们就行了,大概他们那里有计算机什么的,骗不来的吧? 」湘女答完就站起身来,将睡裤脱下。

「哎呀,好可怕呀,你右腿上是什么? 」我吓了一跳,不禁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