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梦断北极星 (50)


〔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50) 

原著  []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  棹远心闲

  

他回转身,登上梯子,爬到驾驶舱的门口,敲了敲门。 

珀西瓦尔船长把门打开。他看着博登。 

“对不起,船长。我以前在这些水域驾过船,我相信我们很有可能会碰上冰——

“谢谢。” 

珀西瓦尔立刻把门关上了。 

博登只好从楼梯上退回去。他回到下面的锅炉房里,在所有的煤桶里都装满了煤。他往炉膛里铲了些煤,又用耙子将煤渣耙干净,把炉膛里的火挑旺,在火焰有节奏地熊熊燃烧之后,便关上了炉膛的门。 

大概又过去了一个小时,此时船的速度再次放慢下来。博登听见而且也可以感觉到涡轮机在减速时发出的声音。他真想冲到顶上去看个究竟,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他一直守候在锅炉房里,十点钟的时候,艾姆斯走下来,跟他换了班。 

能见度已经是零了。他从船中间的轮机室舱梯上朝船头看了看,然后又往船尾望了望,无论是船头还是船尾,也就是一百英尺多一点的距离,现在在大雾里完全都看不见了。烟云从他的眼前流过,四下里流向甲板。船现在正以最低舵效航速行驶着,像幽灵一般漂流在水面上。嗯,这个速度是恰当的。他反思起来,要是自己刚才对珀西瓦尔船长什么也不说的话,或许这事可能会发生得更早些。他决定自己今后还是知趣点为好。还是让这位战争英雄去决定该怎么做吧。博登心里清楚,大海上,运气偏偏会站在那些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厄运一无所知却仍然很快乐地漠视一切的航海家一边。假如自己不去插手船长的事儿,也许大家都可能相安无事的走出这里的。他于是离开要去冲个澡。 

值完班的船员全都呆在甲板下面的水手舱内,不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就是坐在船员休息室里,想着要取取暖,把身上弄干。不断地有人下了班走到船下,脱下还淌着水的油布雨衣,把它们挂在后舱壁边上的暖气片上方。舱梯旁,橡胶的靴子排成了一排,毛袜子摆在暖气片上烤着。舱内充满了一种温暖的有点像奶酪的浑浊空气。 

希拉德坐在船员休息室里一张桌子旁,头上还戴着他那顶赛马帽,正在读着乔伊带到船上的一本破案杂志。博登经过时,他抬起头来,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全神贯注地看他的杂志。看见博登带着浑身的煤灰黑黑地走过,脸上流着汗,他感到很不自在。希拉德现在在北极星号船上的地位,就像他以前在申克的船厂里的位置一样,是个模糊不清的编外角色。珀西瓦尔船长没有把他安排在值班人员的名单里。他是受到申克的邀请来到船上的,因此船前船后每一个人更像是把他当作一位宾客、而不是一名船员来对待的,不过,他吃和住却又全都在水手舱里。当大家都来回忙着去做值班的活儿时,他却呆在船舱里。晚上,他睡觉,白天,他在船的前头部分到处瞎逛,打发时光。他竭力想避开船长,谁要是有空可以跟他聊天,他就会上去聊个没完。贾给他拿来了半床的御寒衣服,就是给整个船队购买的服装:一件厚厚的毛衣,厚呢短大衣,毛袜和橡胶靴子,油布雨衣,一件宽边套脖防雨帽。每当天气需要的时候,希拉德会把它们全都穿上。他感觉到船底下已经走了不少的路了,也晓得他正随船以一种史无前例的速度驶向北方。新斯科舍,还有那个被沙博诺公司包装了的卢嫩堡小镇,这些都是他最近的足迹到过的世界边缘,也在刚才的一瞬间过去了。他现在正走向那不可想象的遥远的地方。当大雾来临时,他并没有被它惊吓住,正感觉自己已经走了足够远,快要来到一个超脱尘世的世界,他已准备好迎接一切——哪怕是满嘴滴着水的怪兽或冰的迷宫——当雾散云开之时。 

贾躺在他的双层床上,努力想睡上一会儿。然而,躺在下铺的莫伊尔正在使劲地咳嗽,像气泡似的一阵深似一阵地起伏着,每一次带出来的痰块,他都将它吐进他放在床边木架上的一只咖啡空罐里,吐的时候发出一种空洞的铃般的声音,重复不断地把头低下倒空着。每次莫伊尔往咖啡罐里咳痰时,透过里面发出的愈发变浅的回声,贾都能听得出来那个咖啡罐到底有多满了。每一次他都努力着支撑起半个身子,盼望着莫伊尔这一次能够以最后的干净彻底的一次排放,将他的肺部来个最终的清空,但每一次希望都落空了。自从第一天莫伊尔住到船上后,贾就一直不停地听他在这么咳着。 

贾已精疲力竭。他还依然没有习惯于每四小时轮班的流程。第二天夜里,轮到他值班当舵手,罗经柜上小岛屿的亮点和数字在暗暗的驾驶舱里空泛地浮动着,好像被这一切催了眠似的,他居然好几次在方向盘上犯起瞌睡来,又自己猛然从中醒来,心里害怕得不得了,生怕珀西瓦尔船长会看到他。有一次,他觉得珀西瓦尔一定是看到他睡觉了,因为他被一种清理嗓子时船长发出的声音给弄醒了,船长就在他身后的航海桌那里。他吓得个半死,以为珀西瓦尔船长恐怕早已注意到他了,只不过是一直在对他宽大罢了。 

在白天不用值班的漫长的时间里,他仍然无法将自己缺的觉给补回来。莫伊尔的干咳让他烦恼不已。现在他又被另外一件事搞得心神不定。博登来敲门提到冰山的时候,他一直就呆在驾驶舱里,亲眼看到珀西瓦尔船长当着他的面把门给关上。贾一直非常景仰珀西瓦尔船长。船长的一言一行透露着不容质疑的自信。他似乎对自己的船了如指掌,指挥它的时候又带着绝对的确信。但是,当他们的船驶入浓雾之后,贾感到自己如同一个瞎子一般了,面对前方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既看不见又摸不着,不禁本能地害怕起来。当博登来到门前说了他想说的话时,他感觉到了一阵释然。虽然有释然,但同时心中又不安起来,因为他从珀西瓦尔船长那儿,没能看到任何其他的可能反应,除了那个关门的动作以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指望对珀西瓦尔船长有任何的指示,也不能对他做出任何的建议,除非那个人是申克本人。即使是一个船东,在告诉他的船长该如何管理驾驶他的船时也是小心翼翼,不敢造次的。就驾驶而言,一船之长是绝对的权威。贾深知这一点,也明白个中缘由。但是,在大雾天气里,船行驶时还依然这么快,竟至到了如此的速度,前方一旦出现什么东西的话,就连船要及时做出反应的任何可能性也给排除掉了。贾不断发麻的头皮在告诉着他:这一次,珀西瓦尔船长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