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 家
一
四喜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望见自家的门里的黄亮亮的灯光，心里舒坦多了。
四喜每天跑自己的方剃头，这一方有三个村，三十多个组呢！一个组与另一组有的要相隔五六里地，幸好新铺了水泥路，搁在以前，一路坷里洼塘的，罪受大发了！
说起来，比二喜的方要大，但筹的时旺粮也多，想到这，心里隐隐地想起早上那口子说老爹这几天不想吃饭，老是咳。
四喜把旧建设50一直开到院门里，英兰知道这脚前脚后的就要来家，早早就把铁门开着，坐着看电视，等四喜回来一起吃晚饭。
除了下雨，除了过节，除了农忙，四喜从不在家吃中饭的。在那庄子剃头，剃到哪一家是饭时，就在那家吃，如今日子好过了也不在乎多双筷子。以前的话，还是要看看主的。
英兰以前带小鬏在家，中上的饭有时就是白饭就咸菜，晚上等四喜回来，大椒包鸡蛋，炒把韭菜什么的都会弄点。早上煮鸡蛋瘪子，四喜的碗里放四个，小鬏吃一个。
听见响动，英兰关掉电视，到锅屋拾掇碗筷准备吃饭。
四喜自己往脸盆倒些热水，试探试探就囫囵摸了把脸，手一抹甩甩，就坐到小方桌边，一边等英兰端米粥，一边就拿炕的沼面饼掰半边，就着闷茄子就嚼起来。
英兰盛好饭，坐下，细细地掰一小块饼，用筷子挨碗里粥的表层，左边一刮喝上一口，嚼嚼，右边一刮喝上一口，抿抿，夹根带皮的茄子。
四喜边嚼边说，他爹怎样了？
不大好，小连连那遍来喊你的，说是他爷喊的。
小连连是二喜家的，都十八九了，一点学手艺的意思没有，整天晃荡。
小连连他们这一档，起名都两字连用，不知兴的什么风，满庄星星、同同、军军、梅梅的。不像四喜这一辈的，都是大什么、二什么、三什么的。更不像小连连他爹他们的小名都叫狗啊羊啊牛啊的。
吃过就去看看，四喜速度有些加快。
……
老喜原有九个小鬏，七男两女，三儿子头十岁时在社房后的塘边玩，掉里去，淹死了。
大喜、二喜、四喜都家传了剃头的手艺，五喜跟李木匠学了手，做了李木匠的女婿，跟李木匠一家到外地搞装潢去了，六喜不学手，跟人去南方打工，不清楚做的什么事，一会儿变一会儿变的。
大喜前些年也不剃头了，与人合伙买了大家伙收割机，大喜的儿子小刚刚是驾驶手，与一村的十来台一起跑南跑北的，苦些钱了。
老喜与老伴真是苦一辈子。当年老喜家穷，说不起媳妇。那年的春上，来了一伙要饭的，侉腔侉气的，其中的一个大闺女就被留了下来，跟老喜还真有缘，一路养那么多小鬏。
老两口起五更带半夜的忙死忙活的，好不容易等大喜有十二三时就让大喜学了剃头的手艺，好在那时的发型简单，大都就是个马盖头，脑后窝刮的雪亮。
等大喜能独撑时，二喜又长成了。
接二连三的买家伙，一人一把剪子，一把推子，一把刮胡刀，一块荡刀布，一块白围布，一套掏耳朵的耳勺、镊子、耳搔子，一只装工具的小木匣子。
接二连三的垒土坯房，带媳妇嫁闺女，忙，忙，一直忙。
老喜难得上次街，钱蜷在手心，当花二分只用一分，转上半天，一样未买。夏天发了水，老公俩冒雨，一个顶条破麻袋，一个带自编的芦篾斗篷，手拿草斩去捞水头上的浮浪草，留雨住了晒干了烧锅用。
有一年，实在瘪到尽了，大年初一，两人轮流起床做事，因为只有一条棉裤。
一庄的看这两老鬼苦，都半当笑话半当真教育家里人。有媳妇与婆婆吵嘴的，提到东头老喜一家，大家虽是脸红难消但也就住嘴不说了。
这几年上头搞集体农庄，村上规划的地离这比较远，不少人家有些犹豫。也有些人家陆续外出打工就不回来了，老房子七漏八淌的，门口都长满了草，庄子比起以前变得荒凉了。平日里年轻力壮的很少看见，二喜四喜他们就是稀有的。
四喜两口吃过饭，打了手电筒，小心地避着小路上的枝枝草草，虽是亮月头，可黑云还是若有若无的一批批过来，搞的月亮躲躲藏藏的。
二喜两口也在，老喜半躺半椅在床上，精神不太好，不时咳几声，看得出他在压抑自己。
老太婆有些深陷的眼窝在流泪，不时用有些辨不清颜色的手绢抹檫。
二喜朝四喜望了望，四喜点点头。
不多会，大喜媳妇也来了，来了就问，他二爷他四爷，你们看怎么弄啊？你大哥一时半会还回不了家。
明天，先去县医院看看。二喜登住劲说到。
就这样吧，今晚我给小五打电话，小六暂时不通知，两姑娘也先不告诉。四喜稍考虑了会，也表了态。
今晚要不要人陪着？
你们都回吧，早点歇歇，明天要忙呢！还是老妈想的细些，让各人回家歇着。
儿子儿媳都走了。
老太婆兑些糖水，慢慢把碗口凑到老喜的嘴边，老喜喝了两口。
又咳了两声，老喜闭目平静了一下。
那本子呢?老一字一句地问。
在箱子里呢。
拿过来。
老喜把定期的存折本拿在手里，心里清楚的很，有三万二千，是为小六子攒的，小六子还未成亲。
你睡吧，没事。老喜缓缓地说。
……
挂号，胸透，验血，等消息。
医生建议立即住院，几人对望几下，办理手续吧！好在农村医保卡也带来了，有这东西，心里塌实不少。
一阵忙活，总算给安顿下来了。
| 幸福剧团 (2012-03-13 14:52: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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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桐白云 (2012-03-13 21:36: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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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乡村俚语，没障碍吧？ |
| 雨林 (2012-03-14 00:41: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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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比二喜的方要大，但筹的时旺粮也多？？只有这一句没有看懂。 |
| 木桐白云 (2012-03-14 04:23: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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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是指区域，是指四喜与二喜分别负责几个村庄的理发业务，四喜的村庄数量多，自然比较忙；时旺粮是指被负责的村庄里的人理发不用付费，到粮食收下来的时候，每家基本按人口出一些粮食给这些固定服务的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四喜干的多得的也多，表明这是个肯干也比较能干的人。 |
| 梦娜 (2012-03-14 18:58: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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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方言的小说非常有民俗味道。喜欢。 |
| 木桐白云 (2012-03-14 21:27: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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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梦娜！ |
| 仲夏百合 (2012-03-21 02:27: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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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有功夫，地道，好看！ |
| 木桐白云 (2012-03-21 09:5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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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一句话透着春天般的温暖，谢谢！ |
盼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