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鹅黄向日新春到 春心无依归心闹
2 票购民生
百里玉妆慌忙擦泪，取拐杖立起，推门出屋。
吐彩霞端只大碗递给她：“快接着，手冻掉了！”
百里玉妆趋前接过大碗。是大半碗香油。
“哎呀妈呀，冻苦了！排半天队，轮到打香油了，油瓶子咣地撞台阶打了！急得转磨，从粮库食堂借了只大碗，这一道把我冻得呀……还愣着干什么，端屋去呀！”吐彩霞说着，抢先噔噔进屋，从缸里舀瓢凉水咕嘟咕嘟地灌，抹一下嘴，把手伸进灶膛，却迅速撤出，“自行车在门外，得推进来！”又噔噔出屋，从大门外搬进自行车，吩咐，“找个马大叔的空酒瓶，涮干净，倒进香油，别撒了!”转眼不见了吐彩霞的身影，院墙外传来喊声，“碗架柜里有漏斗，靠左边……我去接妈……”
百里玉妆见自行车车把、车筐、后衣架、车梁全是大包小包大袋小袋，就一点一点往下卸。正卸着，吐彩霞连提带扛跨进院，马大婶也提一只冻鸡跟在后边。
马大婶边捶背边说：“我打算先少买点，马洁下狠非要买齐不可。这个大队排得呀，要不是马洁，真抢不上槽。去年，有人想等人少了再买，到后来，没货了，聚在商店门口骂，扔得各种票呀……跟下雪似的！有人说票上印着毛主席语录，这是对毛主席不忠。老百姓的勾当，谁管得了呢……今天你没去看呢，人挤人，呼号喊叫，挤掉购物票的，踩掉鞋的，商店的人站在柜台上维持秩序！有点像老北平抢粮行！马洁抱东西放在我旁边又跑回去，我坐马路牙子护着，怕踩了。”
百里玉妆接过冻鸡：“大婶，上炕歇歇腿。马姐也歇歇，我一个人往下卸，告诉我往哪放就行了。”
“不用忙着卸。闺女，饿坏了吧？”马大婶说，“我这就做饭。”正要去抱柴禾，吐彩霞捧饭碗跨出堂屋，薄嘴唇沿碗边转半圈吸溜一口粥，嚷：“饭早做得了，不凉不热！想不到熬得这么好，哈哈，我先偏了！”
“别没样，挺大的闺女走走尥尥吃饭，要吃饭就给我上桌子！”马大婶笑着申斥。吐彩霞做个鬼脸缩回屋。
马大婶盘腿坐炕头叼长杆烟袋抽烟，催俩闺女先吃。百里玉妆在炕沿上坐着，把打石膏的腿耷拉到地下。吐彩霞刚坐定，突然问：“百里，香油碗腾出来了吗？撒没撒？没撒，好！”说着蹦下炕，从堂屋取过大碗，“这里边还有香油底儿呢，”把咸菜倒进大碗，“香油拌咸菜，还人家碗省得洗了，哈哈！”
百里玉妆从锅里铲出一张粥嘎嘎递给吐彩霞，吐彩霞嘎嘣嘎嘣嚼起来。
两个姑娘情同两朵眼花，马大婶不住夸奖百里玉妆粥熬得好，咸菜切得细，夸吐彩霞能干，办事利落。
吐彩霞饭吃得差不多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汇报一下今天都买了什么……平时供应的不算，春节加供的有，每人大米二斤，五人共十斤……妈家三人加上我们俩，五人……有的要票，有的要户口本、粮本，我们俩是集体户口，要证明信，幸亏早开了。马开达还算有人心，提另给的不在其内。记住了，这是春节加供的，刚买的有……大米每人二斤，共十斤；白面五斤，共二十五斤；花生油半斤，共二斤五两；香油二两，共一斤；猪肉二斤，共十斤；白糖半斤，共二斤五两；红糖四两，共二斤；水果糖二两，共一斤；花生四两，共二斤；葵花籽半斤，共二斤五两；冻豆腐一斤，共五斤；粉条半斤，共二斤五两；带鱼半斤，共二斤五两；碱面二两，共一斤；冻鸡一只，调料一包，点心一盒……反正纸上打叉的都买了。”
百里玉妆取过纸单看了看，笑道：“我看没有不打叉的！”
“这你就不明白了，告诉你，还有不要票的！还得抢！下午卖刮皮油，是皮革厂熟皮子从猪皮上刮下来那层炼的；猪皮成堆，在地上拖，赃去了，炼出的油色黄；沙子和土沉底，撇上层。平时买要走后门，这回不知哪位当官的大发慈悲，决定卖一部分，我估计得抢掉帽子。消息传开了，反正抢不到的倒霉。”
马大婶笑着说：“看我们马洁，街面上这点事瞒不了她！”
吐彩霞说：“这叫卖什么吆喝什么……卖东西的也看人下菜碟，把我气坏了。就说那个卖肉的！有个老太太，使大劲买四斤肉，卖肉的一刀下去拉了一半囊囊膪抛给老太太，老太太不要，哀求给块好肉。”
百里玉妆问：“什么叫囊囊膪呀？”
“猪肚囊！肚子部位又松又软的肉。我向卖肉的求情：‘同志，老太太成年见不到肉星儿，一年一节地，就给点好的吧，兴许指望这点肉招待新姑爷呢，闺女受气岂不成了囊囊膪！再不，把囊囊膪给我！’说得一群人全笑了，卖肉的抬头一看是我，立刻给老太太拉了一疙瘩硬肋，一疙瘩瘦肉，一疙瘩板油，搭配得挺好。老太太向我千恩万谢。我说别谢我，谢就谢卖肉的师傅。等轮到我了，你说给拉了什么肉？囊囊膪？不是！从猪腿上挖了块瘦肉，足有五六斤，连骨头都剔去了，另外又给了条外脊，搭了块板油。是给了囊囊膪，也秤了秤，其实是白搭的。”
“你怎么知道？”
“在家卖鱼常耍秤杆子，这点勾当还看不出来？不信你把一块肉放那，只要我用眼一扫就知道是多少，八九不离十。”
百里玉妆笑道：“卖肉的可能看我们马洁同志是个当官的。”
“别逗了，当官的排队买肉？”
“那就是看你长得俊，大眼珠。”
“完全不是。过去在畜牧系统跑前跑后，他可能认识我！”
马大婶笑道：“我说呢，八成相上我们马洁了！”
| 抱峰 (2012-03-23 08:06: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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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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