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豹子谷初试神术 求淑女君子好逑 之一

话说野草正呆呆地想得出神﹐突听一声娇叱入耳︰“咄!哪里来的臭男人?敢在我家水潭中洗澡!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野草循声望去﹐只见距潭边二丈高的一块山石上﹐立着一个女子﹐约莫二十二﹑三岁﹐着一套紫花白底衣裙﹐腰悬长剑﹐粉脸紧绷﹐娥眉倒竖﹐左手叉腰﹐右手戟指﹐一副茶壶样子。

野草看她那副样子﹐心中好笑﹐有心要逗她一逗﹐便装出一副小混混的样子﹐懒洋洋地道︰“这位老大姐﹐您是跟我说话?”

那女子听野草称呼她为老大姐﹐心中老大不悦﹐恕火更炽﹐喝道︰“谁是你的老大姐!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姑娘刚过二十。”突然一想不慎把自己年纪都告诉了别人﹐脸上一红﹐续道︰“你还不快快给本姑娘滚上来?”

野草笑道︰“哦﹐那就叫大姐好了。这位大姐﹐你跟我沾亲?带故?”

女子︰“呸!谁跟你这臭男人沾亲带故?”

野草道︰“既不沾亲也不带故﹐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滚’上去?”

女子一时语塞︰“你……你……!这是我家的水潭﹐你闯入我家私人地方﹐我就有权叫你滚上来!”

野草一听﹐哈哈大笑﹐女子嗔道︰“你笑什么?”

野草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敢说这山野之中的水潭是你家私有?你还有王法么?你有何证据说是你家的?怎么不见有你家的字号?”

女子冷笑道︰“怎么没有?我们全寨子的人﹐喝这水潭的水都有八十多年了﹐这山野之中﹐本寨就是王法!”

野草也冷笑一声道︰“本大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一百多年前就在这里洗澡了﹐那时还没你们呢﹐这样说来﹐这水潭应是我家的才对!”

女子怒道︰“你这泼皮!还敢贫嘴﹐快快滚上来﹐尚且可以饶你一命﹐如若不然﹐本姑娘要你死得非常难看!”

野草故作害怕样子︰“啊?你可不要吓我!你一吓我﹐我一急﹐忍不住就要在这水里拉屎拉尿了!”

女子一听﹐大怒道︰“你敢!”铿的一声拔出长剑﹐作势就要扑下。

野草心中快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却还要装下去﹐急道︰“你千万别下来!我可没穿裤子呀!”

那女子一听﹐气得在那山石上直脚﹐嘴里却是不饶人﹐挨千刀的直骂。二人正僵持不下﹐却听一人洪声道︰“师姐﹐跟谁呕气?”

女子闻言道︰“你来得正好!快快下去﹐把这厮抓上来﹐不打他一顿不解我心头之气!”

野草转头一看﹐却见潭的另一边的山石上﹐立了一个男子﹐也约二十一﹑二的样子﹐生得憨头憨脑﹐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却听他说︰“师傅严命﹐不可跟人争斗。师姐消消气﹐把这人劝走就是了。”

女子道︰“不行!这潭水是咱寨子里的水源﹐这厮在这里洗澡﹐那我们岂不是都要吃他的洗澡水?”

男子一听也对﹐转头对野草道︰“这位朋友请了﹐这水是我们寨子的水源﹐你把它弄汅浊了﹐于理不合﹐还不快快上岸?”

野草笑道︰“这位朋友﹐你这潭子上下并没写着某某寨水源字样﹐况且﹐这水又不是你家的﹐任何过往人等都可以享用﹐在下在此洗澡又有何于理不合?再说﹐我刚才还看到这水里有蛇在洗澡﹐还有一头水牛也在这里洗过澡呢!”

男子道︰“这……这……这……”

女子急道︰“师弟不要跟他啰嗦﹐先把他抓上来再跟他理论!”

男子这﹑这﹑这了好一阵﹐吃女子催逼不过﹐向野草抱拳道︰“这位朋友﹐还是快快上岸的好﹐免得在下要动粗了。”

野草看看玩得差不多了﹐又看到这男子憨厚老实﹐不愿耍他﹐便道︰“这位朋友﹐你叫你师姐走远点﹐我要上来了!”

女子道︰“谁稀罕看你﹐我背转身就是了。”

野草道︰“不行﹐等我换衣服时﹐你却偷看﹐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女子气道︰“你这臭男人谁会看你!”说罢一足﹐一掠四五丈远﹐果然离开了潭边。

野草对那男子道︰“这位兄台﹐是否也要看我换衣服?”

男子闻言﹐也一掠四五丈走了。野草哈哈一笑﹐走上潭边﹐去隐蔽处﹐换了干净衣服﹐把头发绾在头上﹐都结束了。野草在那石室中困了这好多天﹐现在梳洗一番﹐但觉精神百倍﹐浑身都清爽舒服。换罢衣服﹐野草走到那男子适才立身之处﹐朗声道︰“兄台请现身﹐在下恭候了。”

声落﹐那男子飘身而至﹐抱拳道︰“在下秋中明﹐刚才那女子是在下师姐连倩﹐乃此间豹子谷中弟子﹐不敢动问公子大名。”

野草也抱拳道︰“秋兄请了﹐在下原野草﹐齐云山弟子﹐因故经过贵地﹐得识兄台﹐幸何如之?”

二人正在见礼﹐却听一声娇叱﹐野草便觉背后剑风袭体﹐知是刚才那个女子﹐秋中明的师姐连倩﹐无暇思索﹐身子一转﹐滑出数步﹐背后长剑直刺过来。连倩突然不见了敌人踪影﹐那剑收势不住﹐直往站在野草对面的秋中明刺去。那女子惊呼出口﹐吓得花容失色!眼看着那剑就要刺到秋中明身上﹐野草一看不妙﹐纵步向前﹐后发而先至﹐横身挡在秋中明身前﹐伸指去那剑身上一弹﹐只听当的一声响﹐那剑被弹得直飞上半空中﹐连倩长剑脱手﹐人也差点就跟野草撞了个满怀。三人全呆在了当地︰连倩是吓得呆了﹐秋中明是看得呆了﹐野草则被自己这一弹弄得呆了。

三人呆了一会﹐连倩一眼看到对面站着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知道自己差点闯祸了﹐却又不肯认输﹐红了脸﹐狠狠地横了野草一眼﹐便不作声了。

秋中明看刚才野草出手之快﹐就怕自己师傅也有所不及﹐知道遇上高人了﹐便道︰“谢谢公子相助之德。如果公子方便的话﹐请公子到敝寨一坐如何?”

野草听得正中下怀﹐便道︰“在下正有此意﹐小弟恐怕有半个多月没吃过东西了﹐正想向秋兄讨顿酒饭呢。”

秋中明道“好说!公子请随在下来!”

三人相跟着往山下走。原来那豹子谷在西北颇负盛名﹐行事我行我素﹐黑白两道人物都忌惮三分﹐寨主是兄弟二人﹐号称西北双雄﹐老大名叫连俊﹐一根龙头拐杖﹐使得出神入化﹐数十年来﹐屹立江湖﹐从未败过;老二名唤连杰﹐使一柄避云锄﹐重五十多斤﹐江湖上鲜有敌手。野草也曾听师父芮德彰和师叔闻尚仁提起过﹐说当年在西北行走时也曾与豹子谷中人有过交往﹐只是言语中没多少嘉许之意。

野草跟着秋中明和连倩﹐沿着山中小路往山下走﹐那小路长满了青苔﹐两旁树木参天﹐不时还有荆棘﹑山藤拦路﹐想是平时就没人行走﹐如非秋中明带路﹐根本就看不出这密林中有这么一条小路。

三人一路走来﹐连倩一语不发﹐只管跟在后面。野草却是问这问那﹐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草?这果子能不能吃?这里有没有虎﹑豹出没呀?等等……秋中明一一作答﹐说起豹子﹐秋中明眉飞色舞地道︰“公子不提﹐我还想不起呢。去年有一头豹子﹐闯到寨中﹐叼了一头猪走了﹐二寨主刚好外出回寨﹐闻言之下﹐只身就去追踪这豹子﹐追了两日两夜﹐终于在这深山之中追到了﹐二寨主上去一顿拳脚﹐把它打死﹐又只身背了死豹子﹐连夜走了上百里山路回到寨中﹐自己却是毫发未伤﹐一时在西北传为美谈哩。”

他三人走了约一个时辰﹐走出了林子﹐到了一处山腰﹐秋中明指着一处山坳道︰“公子请看﹐那里就是敝寨﹐再走二柱香时间就到了。”

野草闪目一看﹐心中不禁赞了声好!只见一个寨子﹐参差约有四五百户人家﹐依着山势﹐布置得整整齐齐﹐依稀有门有户﹐进出有法﹐寨后隐入一大片树林之中﹐却是看不仔细。三人加紧脚步﹐往寨子走去﹐到得寨前﹐只见寨门高约十丈﹐上有寨中壮丁把守﹐门前设有拒马﹑鹿角等﹐见秋中明和连倩走来﹐都点头问好。野草跟了二人往寨中走去﹐那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鸡犬相闻﹐饮烟袅袅﹐一派祥和。

秋中明和连倩引了野草到寨子正中﹐去那客厅中座地﹐早有下人奉上香茗﹐秋中明陪着野草喝茶聊天﹐连倩却早转入后堂去了。

才过盏茶时分﹐只听门外一声朗笑﹐一人道︰“故人高足造访﹐真个篷荜生辉﹐老夫脸上有光!”门帘一掀﹐一个老者走将进来。

那老者生得中等身材﹐红光满脸﹐海下一部浓须足有半尺多长﹐花白的头发用一根荆条簪着﹐身穿一领白袍﹐双目炯炯有神﹐望着野草﹐一边快步走来一边就向野草伸出手去。野草见老者走来﹐立即起身迎上去﹐正要抱拳为礼﹐见老者伸手来握﹐以为是对方热情的表示﹐也伸手去握着老者的手。

这一握﹐野草倒是没觉得如何﹐那老者却是心中暗暗吃惊。原来早年野草师父﹑师叔在西北游历之时﹐那老者两兄弟也刚创出万儿来﹐四人不期相识﹐彼此印证武功﹐却是老者两兄弟略胜半筹。老者去握野草的手﹐本是想考究他的武功的﹐谁知伸手一握﹐初时使出四成功力﹐觉着对方的手软软的不着力﹐便使出六成功力来﹐陡觉对方的手突然坚硬如铁﹐自己把功力催至九成﹐却见对方象是毫无感觉。老者心想︰自己这一握之力﹐别说是平常人﹐就是坚如钢铁也会被捏陷下去。即如此人师父﹐恐怕也没此功力。

野草初时浑不在意﹐伸手就握﹐待到发现对方手上一股大力传来﹐立生反应﹐先是运气一转﹐把对方的来势卸去﹐本想就此把手抽将出来﹐第二波劲力又传来。为免失礼﹐只好运气在手﹐不作反击﹐只任由对方使劲握着。

秋中明赶紧上前介绍道︰“这位便是敝寨二寨主。师傅﹐这位便是齐云山芮德彰前辈的高足原野草。”

连杰数度催力﹐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一松手﹐呵呵笑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芮兄真是好眼光﹐收得好徒弟。”

野草躬身为礼﹐谦虚致词。连杰道︰“听劣徒提到﹐贤世侄有数日未曾进食。走!到后堂去﹐待老夫陪贤侄痛饮几杯!”

秋中明在前引路﹐连杰携了野草的手﹐往后堂走去。那后堂十分阔大﹐摆设极之讲究﹐屋子的正中﹐早己摆了一席酒菜﹐无非是些鹿筋﹑熏獐肉﹑烧野猪蹄之类的山珍。连杰举杯道︰“贤世侄既到了敝寨﹐就当是到家了。来来来﹐只管放量吃喝。”说完便干了自己杯中酒。

野草一见有酒﹐如何不喜﹐口中不停逊谢﹐一口就干了那杯中之酒。但觉那酒柔中带劲﹐浓浓的酒香中略含动物的肉腥味﹐咽到肚中便如烈火般烧将起来。野草喝声好!问道︰“世伯﹐这酒怎地如此有力?真是好酒!”

秋中明抢着道︰“原兄﹐此酒是以我们西北著名的烧刀子酒﹐加上虎筋﹑虎骨密封浸泡十年而成﹐入口虽易﹐后劲却是极大﹐等闲人三数杯就醉倒了。原兄多日不曾进食﹐空腹还是不要少觑了它。”

野草一听﹐正想大喝一顿呢﹐便道︰“秋兄不是吝惜这好酒吧?”转头向连杰道︰ “如此好酒﹐当用大碗喝才配得起它呢!”

连杰本是个豪爽之人﹐一听野草要用大碗喝酒﹐心中又对他增了一分好感﹐便道︰“对!贤世侄好魄力﹐老夫也已有多年没豪饮过了﹐今日就陪贤世侄好好地喝上一顿。”喝道︰“换海碗!”

秋中明连忙差人换上海碗﹐自己也换了一个大碗作陪。野草端起满满一碗酒道︰“在下冒昧造访宝寨﹐贤世伯和秋兄的热情款待﹐心中感激﹐先饮为敬了!”说完一仰脖子﹐就干了那碗酒。连杰和秋中明跟着干了。

三人你来我往正喝得起劲﹐突见连倩急匆匆地闯将进来﹐口中叫到︰“二叔!二叔!我爹不行了﹐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