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寻爱徒恩师进京 觐太子纵论国事

回说到野草净解毕﹐转过回廊﹐走过一个雅座﹐瞥见帘子里坐着六﹑七个人﹐猛听得里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爹!哥这许多时没有消息﹐怕不是遇着什么危险了?”

声音入耳﹐野草心下大喜﹐这不是师妹晴的声吗?正想进去相见﹐猛然想到﹐在这里相见了﹐师妹又是个口没遮拦的﹐高声起来﹐让春红等人知道﹐岂非不妙?何况春红等人是何来历也还不知道哩。

思想间﹐一转转到一侧﹐屏息细听﹐却听一人说道︰“可儿不必担心﹐你师兄虽则古灵精怪﹐为人却最是仔细﹐危险倒未必有﹐困难就难免了。”正是师叔闻尚仁的声音﹐野草心道﹐原来师叔也来了。

只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二位道兄﹐一路行来﹐听得你们说起令高足不知几千次了﹐小徒也对令徒褒奖有加﹐想必定有过人之处﹐贫道真个很想见一见。”

又一男人的声音道︰“清虚道兄谬赞﹐他可是顽劣非常﹐到时清虚道兄可千万别说头疼就是了。呵呵……”言下一点责怪的味儿都没有﹐语间反而充满怜爱﹐正是野草的恩师芮德彰的声音。

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师父﹐芮前辈谦虚得很﹐那位野草师兄聪明机智﹐一点也不顽劣﹐师父见着了也一定会喜欢他的。”说话的正是师妹晴结识的好友竺芝﹐野草恍然大悟﹐那个女的定是竺芝的师父清虚道姑蔺以素了。

原来晴带着师刚﹑师柔兄妹﹐回到齐云山﹐向父亲说了与黑煞打斗之事﹐又把野草教的五行四象阵向芮德彰和闻尚仁一一细说了。不觉一晃三四个月﹐不见野草有半点消息回山﹐正焦躁间﹐那竺芝跟着师父蔺以素前来拜会﹐众人商议﹐毫无头绪﹐晴好动﹐便说﹐不如下山﹐去江湖中打探些须消息也好﹐众人一想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于是带了师刚﹑师柔﹐便联袂下山﹐根据晴所说﹐也乘船往西而行﹐到了洞庭湖﹐上岸打探消息﹐正没理会处。

这日﹐众人到一家酒肆中歇脚﹐却见一众食客﹐围着一说书的老头﹐那老头正在说一回书﹐老头口沫横飞地道︰“……列位客官﹐你道那神剑游龙原公子何许人也?他却是天上银河龙君的太子﹐受玉帝御旨﹐下界来降魔伏怪的。也是这洞庭湖中水怪气数己尽﹐遇着神剑游龙原公子巡游到此……”

晴听那老头说的神剑游龙姓原﹐便挤到人群中听了一回﹐心道︰难道这故事中人物便是师兄野草?不觉开口道︰“敢问老丈﹐这原公子是哪里人氏?却是叫作什么名字?怎地有个神剑游龙的名号?”

那老头把眼一翻道︰“小娃娃﹐这是不信老杇来着?这神剑游龙数月前﹐在此大战湖怪﹐亲眼目睹者何止千百?去去去﹐別碍着老杇说书!”

小二一旁插嘴道︰“这位小姐有所不知﹐数月前﹐原公子路经敝处﹐在这洞庭湖中大战水怪﹐救了无数百姓﹐因此得了个神剑游龙的美名。又跟这里水寨的四位英雄结为兄弟﹐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晴听了﹐也不恼怒﹐去怀里摸出两锭足三两的银子﹐一锭给了说书的老头﹐一锭就塞给了店小二﹐回头喜孜孜地跑回自己座头﹐向芮德彰等人一阵叽哩呱啦﹐拉着芮德彰的手就往门外走。

众人听得大喜过望﹐芮德彰听得爱徒干下如此大事﹐喜得合不拢嘴﹐晴更提议道︰不若就直入这洞庭湖中水寨拜会师兄的几位结义大哥﹐也好一探师兄行踪。

闻尚仁当即会了钞﹐回到船上﹐唤船家起锚往洞庭湖深处而去﹐船行约莫一个时辰﹐却是半个人影﹐一条小船也见不着﹐众人正疑惑间﹐闻听得芦苇荡中有人唱道︰芦苇荡荡望无涯﹐小舟一叶是吾家﹐红日碧波晴湖上﹐却喜自在捕鱼虾。

歌声纯朴粗旷﹐唱的是一首古风。蔺以素道︰“好一首古风﹐只是最后一句似乎跟前面三句味道不一样。”

芮德彰一抖丹田之气﹐向着唱歌之处朗声道︰“这位大哥﹐过往客人欲问路径﹐请现身相见。”

话音才落﹐却见芦苇深处﹐如箭般飞出一艘小船来﹐船首一个男子﹐二十七﹑八的样子﹐浑身肌肉﹐方脸大眼﹐天气虽然十分寒冷﹐却只穿一件玄色短衣﹐手执一把钢叉﹐赤脚立在船头﹐离芮德彰等人尚有六﹑七尺﹐把船停了﹐向众人拱手为礼︰“各位客人﹐在下这厢有礼了﹐不知唤在下前来﹐有何见教?”

芮德彰还礼道︰“这位壮士﹐我等是齐云山来的﹐欲往这洞庭湖中的水寨去拜会寨中四位好汉﹐不知大哥可否代为引领?”

那汉子奇道︰“齐云山?不知大叔可认识一位芮德彰芮老前辈?”

芮德彰奇道︰“好汉!你认识芮德彰?”

那汉子道︰“不认识﹐不过﹐他是我家五弟的恩师﹐故有此一问!”

急道︰“你家五弟?可是叫野草的?”

那汉子道︰“正是﹐你们认识我五弟?”

晴高兴地叫道︰“爹……”

芮德彰道︰“贫道就是芮德彰﹐野草正是小徒。这位是敝师弟闻尚仁﹐小女晴﹐这位是蔺以素道长﹐这位是以素道长的高足竺芝﹐这两位是师刚﹑师柔兄妹。”

那汉子一听眼前之人正是芮德彰﹐扑通一声﹐在船头上跪下﹐大礼参拜﹐说道︰“前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芮德彰连忙还礼道︰“好汉请起﹐贫道怎受得此礼?”

那汉子便道︰“晚辈姓唱名戈﹐正是令徒野草的结义兄弟﹐前辈理当受我一拜。”

芮德彰听了高兴地说︰“如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唱戈唿哨一声﹐早有一只小船箭般往湖中深处去了﹐想必是唱戈发了暗号﹐教人回寨中报信去了。唱戈托地跳将过芮德彰等人的船上﹐道声“失礼”﹐把自己的小船拴在船后﹐教梢公只管划船﹐自己便陪芮德彰等人在船头说话。

蔺以素问道︰“唱贤侄﹐适才听你唱得甚好﹐不知是谁人作的曲子?”

唱戈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五弟作的古风﹐晚辈为应景儿﹐把最后一句改成了‘却喜自在捕鱼虾’有点不伦不类了。”

以素道︰“原来如此﹐难怪大不一样……”

晴打断蔺以素的问话﹐问道︰“唱师兄﹐听说我哥在这湖里杀了一条湖怪﹐可有此事?快快说来听听好吗?”

唱戈当日亲历其事﹐还助野草杀怪﹐这一问﹐正搔着痒处﹐道声好﹐正要说野草杀湖怪之事﹐猛听得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道︰“四弟﹐芮德彰前辈在哪?”

唱戈闻言大喜道︰“我家大哥来了。”随即一抖丹田之气﹐答道︰“大哥快来﹐前辈在此哩!”

话音才落﹐只见一艘大楼船﹐冲波劈浪﹐眨眼就到面前﹐众人这才看得分明﹐那船首站着两位好汉﹐都是三十多岁年纪﹐上首一人文士打扮﹐白脸细眼﹐长髯飘然;下首那人渔人打扮﹐肤色微黑﹐瘦脸凹眼﹐鹰鼻短须﹐相貎精奇。唱戈一指那二人向众人道︰“这是大哥西门梅轩﹐那是二哥孟凡。”又对西门﹑孟凡二人介绍了芮德彰﹑闻尚仁﹑蔺以素﹑可﹑竺芝﹑师刚﹑师柔七人。大伙儿都隔着船拱手为礼。

两船相接﹐西门梅轩便请芮德彰等人过船相见﹐都进了船舱里分宾主坐地﹐众人重新见礼﹐西门梅轩引了孟凡﹑唱戈﹐对芮德彰﹑闻尚仁﹑蔺以素道︰“三位前辈既是我等五弟野草的师尊和师叔﹐理当受我们一拜。”说罢便拜将下去。

芮德彰﹑闻尚仁﹑蔺以素三人既知眼前三人乃野草结义的兄弟﹐也不阻拦﹐大大方方地受了礼﹐便叫快快请起﹐又唤可﹑竺芝﹑师刚﹑师柔拜见师兄。

众人寒暄了半天﹐这才摆开接风酒﹐在船上喝了。那船早到水寨﹐都上了岸。西门等人把芮德彰等迎至大寨聚义厅﹐那大厅正中早己摆下酒席﹐水陆俱备﹐众人尊芮德彰三人尊位坐了﹐西门梅轩三兄弟左右相陪﹐可﹑竺芝等四人敬陪末座。

酒过三巡﹐西门梅轩动问道︰“不知甚风把前辈吹到晚辈这个小寨﹐使晚辈等得识尊颜﹐真是三生有幸!”

芮德彰道︰“贫道差劣徒野草下山办事﹐数月不见消息。数月前﹐小女回山说道曾与他一起大战黑衣杀手……”于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向西门梅轩等人讲了﹐可和竺芝及师刚兄妹﹐在旁边吱吱喳喳地添油加醋﹐说得兴奋异常﹐直说到鄂州分手﹐“此后便没有音讯了。因此下山探听﹐适才听得途人传说劣徒杀死湖怪之事﹐因此便前来相访。”

西门道︰“我等也曾听五弟说过黑煞之事﹐只是其中曲折﹐竟然如此惊心动魄﹐五弟真非常人也!”

孟凡道︰“那日曾听五弟说﹐在赤壁曾会晤过少林不听大师﹐之后便到咱们这里了。”

师柔突然道︰“各位大哥哥﹐我草哥哥是怎样杀湖怪的?快说来听听!”

晴﹑竺芝﹑师刚齐声附和道︰“对对对﹐快说!”

西门一指唱戈道︰“此事四弟最为清楚﹐你就说说吧。”

唱戈一提杀怪之事﹐兴奋地道︰“好!”骨都都喝了一碗酒﹐学着说书人的模样﹐一拍桌子﹐说道︰“那日我们如常到湖里打鱼……”把如何跟野草相见﹑如何出现湖怪﹑如何救人﹑杀怪等等﹐绘声绘色地一说﹐听得众人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来!师刚﹑师柔更是边听边拍手。

听罢﹐晴道︰“这怪遇到我哥﹐合该它倒霉!”

蔺以素问道︰“此话怎说?”

晴道︰“大家有所不知﹐我哥陆上功夫虽不怎样﹐可这水里的功夫却是天下第一!那怪遇上他岂不是活该倒霉?”

芮德彰道︰“可儿﹐你师兄水性好﹐爹是知道的﹐只是这小子有这等本事﹐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晴笑道︰“爹﹐哥还有许多本事﹐你不一定知道呢!他喝……”一想不对﹐马上就不说了。

闻尚仁道︰“不说我也知道﹐喝酒的本事恐怕也是天下第一﹐对吧?”

竺芝笑道︰“怪不得﹐我看草公子就好象没醉过。”

师刚突然问道︰“后来我草哥哥去了哪里?”

西门道︰“五弟在寨中盘桓了些日子﹐便说要沿湘水经灵渠入桂﹐再往右江去。初时三弟也有消息回来说﹐五弟己到了飞云山庄了﹐后来就再也打探不到消息了。”说完﹐一脸的凝重。

芮德彰道︰“令弟现在何处?”

孟凡答道︰“三弟就是江湖人称白马大侠马如龙的便是﹐外出打探五弟消息﹐现在不知在何处哩。”

竺芝一脸关切地道︰“草公子孤身入虎穴﹐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晴瞪了她一眼道︰“没有的事!我哥鬼灵精的很﹐哪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唱戈附和道︰“对!五弟天纵聪明﹐没有什么难得到他的!”

竺芝暗祝道︰“祖师爷保佑﹐但愿草公子平安无事就好。”

众人正沉默无言﹐突见一寨丁进来报道︰“启禀三位当家﹐三当家的回寨了。”

西门梅轩﹑孟凡﹑唱戈三人一听﹐霍地站起来﹐也顾不得礼数﹐都跑出厅外﹐少时﹐拥着一人回来﹐那人三十岁模样﹐头发很随便地挽了个发髻﹐浓眉虎目﹐圆脸短须﹐一脸风尘之色﹐正是白马大侠马如龙﹐只见他去那席中一坐﹐也不说话﹐端起酒碗连尽两大碗酒﹐这才开声说道︰“大哥﹐有五弟消息啦!”

大伙一听有野草消息﹐乎拉一下子围住了马如龙﹐齐道︰“快说!他在哪?”

马如龙扫了一眼芮德彰几位﹐望着西门等人问道︰“大哥﹐这几位是谁?”

西门梅轩一拍额头﹐哈哈笑道︰“你看我这性子急的﹐都忘了礼数了。三弟﹐这位就是五弟的恩师……”向马如龙一一介绍了芮德彰等人﹐又向芮德彰等人道︰“这就是晚辈结义的三弟马如龙。”

芮德彰等人见过礼﹐都看着马如龙﹐马如龙这才说道︰“先前五弟往桂境去﹐一路都留有暗记﹐我远随其后﹐一下就找到了那飞云山庄﹐暗记到此就中断了﹐我估计五弟己平安进了山庄﹐可是自从五弟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这一点上次我回寨都跟大伙说过。”

孟凡道︰“不错﹐你说过的。”

马如龙续道︰“这次我在那山庄所在之处方圆数十里之地查探﹐偶然听一个荷塘村的渔家说过﹐他们村的何老爷子﹐好象在二个月前﹐在水中救过一男一女﹐那女的美若天仙﹐那男的就英俊得很﹐长得如此这般﹐我一听跟我们五弟十分相似﹐便往荷塘村去打探。谁知﹐那一男一女早己走了﹐细问之下﹐说是往西北方向去的。”

众人听得大失所望﹐可晴更是一撇嘴儿道︰“我看这男的就不象我师兄!我师兄在水里只会救人﹐哪里会让人救了的道理?再说﹐哥又怎会跟个妖精似的女人在一起?”

竺芝拉拉可晴的衣袖小声道︰“听马三哥说下去嘛。”可晴这才没再作声。

马如龙喝了碗酒﹐又道︰“于是我也转往西北﹐只是一路上没见到过五弟的暗记。我寻思﹐五弟往西北去干什么呢?想起五弟曾说﹐自己是在西北被师父所救的﹐莫不是要去探寻自己身世?我在甘﹑陜转了一个多月﹐一无所获﹐正气馁烦恼中﹐却听酒肆中江湖人物传说﹐毒手血魔屠城﹐被几个少年英雄给杀了﹐我上前一打听﹐说的都有名有姓﹐当中就有我们五弟的名儿﹐我一听大喜﹐真个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众人听到此处﹐都嘘了口气﹐个个脸露喜色﹐晴最是着急﹐问道︰“那毒手血魔是什么来头?我哥怎地杀了他?”

清虚道︰“毒手血魔屠城﹐武功极高﹐手段极毒﹐自出道以来﹐手下从没留过活口﹐又专好釆阴补阳之术﹐专一掳掠良家少女釆补﹐直至摧残至死﹐侠义道中人多次欲剿灭他﹐都被他逃脱了。原来死在草贤侄等人手上﹐真是天网灰灰﹐疏而不漏。”

马如龙道︰“至于如何打斗﹐我就不知道详情了。我赶往豹子谷去﹐拜见二位寨主﹐两位前辈一听我是五弟的义兄﹐热情款待﹐直把五弟在豹子谷中事迹说了一遍……”当下把在豹子谷中听来的故事向众人又说了一遍﹐那晴听到连俊要招野草为婿﹐脸色发白﹐心中老大的不高兴﹐直听到秋中明得胜﹐野草落败﹐这才脸露笑容。

闻尚仁道︰“师兄﹐连家两位老友在西北有此诺大的基业﹐真是可喜可贺呀!”

芮德彰道︰“这回再去西北﹐就不用喝西北风了!”

师刚﹑师柔二人齐道︰“老爷子﹐我们也要去!”

竺芝小声地问道︰“马三哥﹐你可探听到草公子去了哪里了?”

马如龙道︰“问得好!五弟遇上他的拜兄﹐一个叫莫言的大商人﹐随他上京去了。”

可晴一听﹐一跳老高︰“好也!爹!我们就上京去找师兄去!”

众人商议﹐在洞庭湖中盘桓了几日﹐打点妥当﹐折而向北﹐直往京城而来。到得京城﹐四下里打探﹐三四日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日恰好走到这“八里香”酒楼﹐可晴道︰“我看这八里香一定有些名堂﹐哥在的话﹐一准要上去喝两杯。爹﹐师叔﹐清虚师叔﹐我们也上去吃点东西吧?”

可晴这一说竟然误打误撞﹐在此让野草遇上。野草心下大喜﹐寻思这里不是说话处﹐怎地让师父知道自己在哪?正无法可想﹐却瞥见对面雅座﹐适才两个书生己会钞走了﹐桌上还放着文房四宝﹐野草一旋身﹐进了雅座﹐取笔写了一书﹐用手把它团作一团﹐复回身到芮德彰等人雅座外﹐把纸团往里一抛﹐闪身转过回廊﹐回自己雅座去了。

芮德彰等人是何等老江湖了﹐帘子一动﹐便见一物抛将入来﹐众人凝神静气﹐以待来者﹐待了一会﹐除见抛入的一物﹐不见任何动静﹐芮德彰示意众人勿动﹐自己小心地把纸团拾起﹐先闭了呼吸﹐细视没有异状﹐这才徐徐打开﹐一看之下﹐喜动颜色﹐把那纸团往怀中一揣﹐扫视大伙一眼道︰“此间不是说话处﹐咱们走吧。”唤店小二上来﹐会了钞﹐问了往城西的路径﹐便自去了。

野草和春红﹑春花﹑小康﹑小安五人﹐兀自在雅座里吃酒说笑﹐春红早就催着回去了﹐只是野草不理睬她。看看申牌将过﹐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进来道︰“唉呀﹐我的二爷﹐在此好享福﹐却让我等好找!”

野草问道︰“什么事?”

家丁道︰“老爷有急事找您﹐都找你大半天了!这会老爷怕要急死了。快快回去吧!”

野草一听﹐起身就走。小安慌忙会钞﹐到得楼下﹐早有马车等着﹐野草一上车﹐那车把式打马便走﹐春红等人跟着那家丁自回西院去了。

野草看那马车﹐虽不华丽﹐却很考究﹐显是大户人家用的。野草问道︰“这是去哪?”车上另一家丁模样的人回道︰“公子少时便知﹗”只教把那马赶得飞奔前去。野草也不再问话﹐由得那马车前行。不到半柱香功夫﹐早到一大宅子门前﹐那家丁请野草下车﹐野草下车一看﹐咦?这不是张辅张大人府弟?管家张福趋前请安﹐道︰“公子爷﹐让小的们好找﹐我家老爷在等着你呢!”

野草一边跟着张福往里走﹐一边问道︰“张大人召草民到此﹐有何见教?”

张福道︰“小人也不知道﹐您见到我家老爷自然就知道了。”说着己到内间张辅的书房前﹐张福教野草在门外少待﹐自己就先进内通报去了。却听哈哈一声笑﹐张辅从书房中迎将出来﹐远远就拱手为礼﹐说道︰“草贤侄﹐一别数日﹐如隔三秋﹐想煞老夫了﹐来来来﹐快到里面叙话。”

野草长揖到地︰“草民拜见张大人。承蒙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张辅道︰“贤侄不须多礼。请到里面﹐老夫替你引见一人。”说着﹐携了野草的手﹐往书房里去。

一进房中﹐只见一人坐在正中主位上﹐华衣贵服﹐二十六﹑七岁模样﹐气度不凡﹐一团英气。野草暗忖︰此人定必大有来头。果然﹐张辅上前躬身道︰“禀太子﹐老臣所说的草先生到了。”

原来此人正是当今洪煕皇帝朱高炽的长子﹐后来的明宣宗朱瞻基。据说他出生在洪武三十一年﹐正是朱元璋殡天那年﹐他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的皇祖﹐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作了一个梦,他梦见太祖皇帝将一个大圭赐给了他,大圭象征着权力,朱元璋将大圭赐给他,说明要将江山交给他。朱棣醒来,忽报孙子朱瞻基降生了。朱棣意识到梦中的情景将要印证在孙子身上。他马上跑去看孙子,只见孙儿长得非常像自己,而且脸上一团英气,朱棣看后非常高兴,这件事对朱棣下决心发动靖难也有很大的作用。 朱棣靖难之役胜利以后,就亲自挑选当时的著名文臣担任朱瞻基的老师,同时朱棣也不忘亲自教导,永乐中期以后的远征漠北,朱棣总是将朱瞻基带在身边,让他了解如何带兵打仗。朱瞻基聪明好学﹐又得乃祖亲自教导﹐特别是武艺十分了得﹐曾亲率三千骑兵迎击蒙古军,箭无虚发﹐亲手射杀三人。自此更得朱棣宠爱。明仁宗朱高炽得登皇位﹐很大程度是沾了儿子朱瞻基的光。

当下太子嗯了一声﹐站起身来。野草上前道︰“草民野草﹐拜见太子殿下!”说着就要拜将下去﹐太子忙扶着道︰“草先生不必多礼﹐此乃私宅﹐不须行此大礼。本宫听英国公说起先生大才﹐不觉对先生大为佩服﹐因此央张大人唤先生前来﹐共谋一见﹐唐突之处﹐望先生海涵。”

野草谦道︰“荒野草民﹐才疏学浅﹐不当得太子千岁如此下问﹐羞煞草民了。”

太子一挥手﹐道︰“草先生不必多谦了﹐先生才干﹐张大人己向本宫多有述说。目下﹐本宫正有许多疑难﹐欲请先生开说﹐还请先生不吝指教﹐以开茅塞。”

张辅道︰“草先生﹐太子殿下礼贤下士﹐当今天子大开言路﹐先生大可放言﹐不必顾忌﹐庶几不负太子千岁垂问之恩也。”

野草恭敬地道︰“千岁所命﹐小民莫敢不从。”

太子道︰“先祖五次亲征北方﹐又命郑和驾宝船七下西洋﹐虽是盛世﹐然而所耗极巨。父皇即位不久﹐皇室之中﹐隐隐有不臣之人。今国库空虚﹐捉襟见肘﹐国家一旦有事﹐恐怕无临阵之兵﹐遣军之饷﹐望先生有以教我。”

野草沉吟片刻﹐向太子﹑张辅拱拱手﹐道︰“草民直言﹐请太子千岁恕罪。”

太子道︰“但说无妨!”

野草呷口茶﹐清清嗓子道︰“国家之富在于民﹐民富则国富﹐民富则国强。永乐初年﹐国家兴盛﹐皆因百姓得享太平﹐休养生息所致。及后先皇北征﹐田无壮丁﹐赋税转重;又发宝船七下西洋﹐沿海一带百姓负重尤甚。”

太子道︰“先生所言甚是。”

野草续道︰“如若能轻刑减赋﹑息争罢兵﹐止宝船之下西洋﹐归壮丁于农﹐开禁山泽﹐赈济灾民﹐庶几可以慢慢休养生息。朝庭再从善纳谏﹐广开言路﹐兴科举以招人才﹐如此﹐不出三两年﹐百姓衣食足而朝庭粮饷丰﹐天下富足﹐民享太平﹐纵有人心怀不臣之心﹐也无人响从﹐即欲举事﹐必遭天谴。从此国家基业永固矣!”

太子听罢﹐站起身来﹐向野草恭敬地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所论﹐正是国之根本﹐王者之道也!”

张辅也道︰“草先生高论!老夫佩服之至!”

野草道︰“草民只是直抒己见而己﹐万望太子千岁恕罪!”

太子道︰“先生高瞻远瞩﹐非常人能及﹐此非上天赐与本朝之萧何﹑子房乎?请先生移居东宫﹐以便就近请益﹐何如?”

张辅道︰“太子殿下﹐此非待大贤之礼也!昔汉高祖筑坛拜将﹐刘玄德尚且三顾茅庐。”

太子道︰“如张人所说﹐如何才好?”

张辅道︰“此事须得启奏皇上﹐待皇上颁下圣旨﹐封先生为太子少傅﹐则大事定矣!”

野草连忙道︰“使不得﹐草民撒野惯了的﹐如何做得官?折煞小人了!”

太子道︰“好!就请张大人在父皇面前多多留心了。”

张辅躬身道︰“谨尊令谕!”

太子起身回宫﹐张辅和野草亲自把他送出大门﹐望着他远去了﹐这才回到内堂。

后来太子果然向仁宗皇帝进言﹐仁宗采纳了太子的建议﹐废除了古代的宫刑,停止宝船下西洋,停止了皇家的采办珠宝;又下令减免赋税,对于受灾的地区无偿给以赈济,开放一些山泽,供农民渔猎,对于流民一改往常的刑罚,采取妥善安置的做法,使得人民得到了充分的休养生息,大明进入了一个稳定、强盛的时期,也是史称仁宣之治的开端。仁宗崇尚儒学,褒奖忠孝,洪煕期间﹐儒家思想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许多冤案得以昭雪﹐如建文朝忠臣方孝儒的冤案,永乐朝解缙的冤案都在这一时期得到昭雪。仁宗善于纳谏,曾赐给大臣杨士奇等人一枚小印,鼓励他们进谏,因此洪熙朝政治非常清明,朝臣可以各抒己见,皇帝可以择善而行。仁宗对科举制度也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当时由于南方人聪明而且刻苦,进士之中多为南方人,但北方人天性纯朴,忠贞,也是皇家不可或缺的支柱,但北方人文采出众的较少,为了保证北方人可以考中进士,洪熙皇帝规定了取中比例南六北四﹐这一制度一直被沿用至清朝﹐此乃后话。

却说张辅留野草于府上小酌﹐二人推心置腹﹐甚为相得﹐至晚﹐张辅正要差马车送野草回西院﹐门子来报﹐说是莫言府上管家水智伯求见﹐张辅笑道︰“你看这个莫兄﹐真会算时间﹐这个时候差水管家来﹐定必是要接先生回去了。”

野草道︰“大哥对草民关爱有加﹐草民这么晚不回去﹐自然挂念﹐难为他了。张大人﹐草民这就告辞了。”

张辅教水管家进来﹐道︰“水管家﹐本官把草先生交还给你了﹐请你把他送回去吧。”

水管家唯唯诺诺﹐不停称谢。张辅一直把野草送出大门﹐道了别﹐这才回进内宅歇息。

水管家请野草上了马车﹐吩咐下人赶车﹐自己却坐在野草旁边﹐满脸堆笑地道︰“二爷﹐今日在城内可是玩得好?”

野草呵呵一笑道︰“水管家﹐在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京城哩﹐这乡巴佬进城﹐当然什么都好玩﹐对了﹐你不会因此而责怪春红他们吧?”

水管家讪笑道︰“那里那里﹐有他们几个奴才陪二爷外出﹐应该的应该的。”

野草顺着说︰“水管家﹐在下野惯了的﹐以后三天二头自个出外溜达﹐就忘了向你知会一声也有的﹐你也不必责怪春红等人﹐大哥那里怪责下来﹐自有我承担。这里就先陪不是了。”

水管家连忙说︰“不敢不敢!”

二人话不投机﹐东拉西扯的说了几句便没了话题﹐幸好马车很快就回到了莫言的大宅子﹐水管家殷勤地请野草下了车﹐一直把野草引到了内室客厅里﹐才进门﹐听得一声哈哈大笑﹐莫言迎了出来﹐道︰“贤弟﹐这一回你可是时来运转了!张大人全城大街小巷地找你﹐定必有要紧的事﹐想必贤弟已替张大人完满解决了?”

野草向莫言拱了拱手﹐到厅中坐地﹐林见龙和鹿云裳也在﹐鹿云裳亲自捧了香茗上来给野草﹐野草呷了一口﹐道︰“大哥大嫂﹐今日小弟正在那香八里酒楼里喝得痛快﹐没曾想大哥派人找我哩﹐请大哥恕罪则个。”

鹿云裳道︰“今早水管家说﹐你西院的人都出去玩去了﹐我还说怎么不叫上我哩﹐不大一会﹐张大人就派人来﹐说要请你去他府上。你大哥派人四处找你﹐都没找到﹐你大哥也慌了﹐后来张大人加派了人手﹐这才找到你﹐一定是有很要紧的事找你了?”

野草道︰“大哥大嫂﹐其实也没什么大的事。只是见到了一个奢遮的人物。”

林见龙问道︰“先生见到的﹐莫不是当今皇上吧?”

野草笑道︰“大公子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

鹿云裳好奇道︰“到底是什么人物?”

野草道︰“是太子殿下。”

莫言奇道︰“太子?太子要见你?”

野草道︰“是呀﹐我也奇怪。”

莫言道︰“太子跟你说些什么?”

野草笑道︰“哪里有什么好说?下了一局棋﹐再说些琴棋书画﹑江湖趣闻。太子又把上次张大人赠的美玉拿去把玩了一回。后来就回宫去了。”

莫言沉吟道︰“看来太子对贤弟很器重﹐专门召见你﹐将来定必重用。”

野草道︰“大哥言重了。太子年轻﹐或出于好奇也未可知。”

鹿云裳道︰“草兄弟说的有理﹐太子年轻﹐听了张大人的介绍﹐便对草兄弟起了好奇之心﹐这也是有的。”

林见龙笑道︰“先生如能把握好机会﹐定能跃登龙门﹐一览众山小!”

野草道︰“大公子说笑了﹐在下不过是江湖草民﹐承蒙太子召见﹐己是天大的恩典了﹐哪里还敢作他想?”

莫言道︰“贤弟﹐你也累一天了﹐快回房歇着吧。张大人所索要的银两我这里已筹办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派人给张大人送去﹐到时还得劳烦贤弟跟着办事哩。”

野草道︰“大哥说那里话来?大哥的事﹐小弟自然努力向前才是。”

又啰嗦数句﹐野草拱手回西院去了。春红等人接着﹐早备下香汤等野草沐浴﹐春花便上前替野草宽衣﹐野草吓了一跳﹐看着春红﹑春花二人道︰“你二人在此干什么?”

春红﹑春花掩口笑道︰“侍候公子沐浴呀!”

野草大惊︰“我沐浴你……你们也在此看﹑看着?”

春红﹑春花齐道︰“是呀!”

野草定了定神﹐正色道︰“春红﹑春花听了﹐以后本公子沐浴﹐你们就不要在这里侍候着了﹐去玩儿去吧!”

春花道︰“但但是…

野草道︰“但是什么?”

春红道︰“但是水管家吩咐了﹐要我们侍候公子你﹐不得有失。”

野草沉下脸来︰“本公子的吩咐就不管用了?”

春红﹑春花一听﹐吓的马上脆在地上道︰“奴婢不敢!”

野草道︰“你们出去吧﹐本公子要沐浴了!”

春红﹑春花应道︰“是!”

野草看着二女出了门﹐马上把门栓上﹐这才吐了口气﹐飞快地洗完澡﹐换了套干净衣服﹐回到卧房中﹐春红﹑春花早己把床铺好﹐泡了香茗﹐端上给野草。

野草道︰“你们今天回来﹐水管家没为难你们吧?”

春红道︰“没有﹐只是说我们不该不提醒公子不要贪玩。”

野草嗯了一声道︰“好了﹐累一天了﹐你们快回去歇着吧。”

春红﹑春花二人福了一福﹐便自回房去了。

野草吹熄了灯﹐也不躺下﹐盘膝坐在床上﹐宁神滤智﹐把今日的事想了一遍︰大哥似乎对我结识太子很感兴趣?师父看到我的留字会作何感想?想了一回﹐到底困了﹐便宽衣睡了。

一觉醒来日已三竿﹐起身洗漱了﹐往正厅去﹐水管家接着﹐野草问道︰“水管家﹐大哥可在?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水管家道︰“二爷﹐老爷一早便和夫人出去办事了﹐吩咐请二爷自便﹐如需银两用度﹐只管支取便是。”

野草笑道︰“谢水管家﹐银子还不需要﹐我要往城中去游玩﹐一来向大哥告个罪﹐二来也想向水管家请教一二。”

水管家惊惶地道︰“二爷有事只管吩咐﹐小人知无不言。”

野草道︰“水管家﹐我初到京城﹐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请指点一二﹐也好去玩个痛快。”

水管家道︰“这个好说﹐京城出名地方很多﹐但有一个地方一定要去。”

“什么地方?”野草问。

“就是潭拓寺!”水管家道︰“北京俗话说︰未有北京城先有潭拓寺。这是第一要去的地方。”

野草道“有此好去处?还有什么地方吗”

水管家又拣好玩的说了几处﹐野草一一记着﹐水管家道︰“二爷只管游玩好了。老爷处小人自会理会。”

野草别了水管家﹐回西院吩咐春红等人﹐怀中揣了银子﹐自往城中去了。野草行行复行行﹐去那城中热闹处逛了个遍﹐看看日已偏西﹐这才施施然地向那“八里香”酒楼走去。店小二老远就招呼︰“客官来了!请上坐!”

野草摆摆手道︰“我自寻伙伴﹐不必理会了。”

店小二道︰“好哩!楼上请!”

野草进了店﹐径直上了楼上﹐走到一个雅座门口﹐也不问有人没人﹐一掀帘子﹐走了进去。里面坐了一人﹐身穿一袭阔大的黑袍﹐头戴一顶范阳笠﹐把脸遮了。

正是︰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毕竟野草所见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杭州阿立 (2016-06-05 21:22:05)

真是精彩!

野草 (2016-06-06 08:17:28)

谢谢立兄鼓励和赞赏!

写得不好﹐还请立兄多提意见。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