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野草见宣宗退入山谷﹐料想一到山区﹐马军便无用武之地﹐心下大定。野草把那二十多人列成一个小方阵﹐箭在弦﹑刀出鞘﹐只待北方兵马到来厮杀。待到瓦刺兵马驰近百步之遥﹐便道︰“众军听令︰只对着那为首的鞑子放箭！”
野草欲擒贼先擒王﹐因此要射那将兵的将军。众军得令﹐二十多支箭齐对着那瓦刺领军的将军射去！
那瓦刺将军名唤也先﹐乃瓦刺部王爷脫欢之子﹐此人生得膀大腰粗﹐双臂有千斤之力﹐为人却刚愎自用﹐狡诈异常﹐常怀复吞中原之心。
却说也先身手甚为敏捷﹐眼见箭如雨来﹐无法躲避﹐便一提马缰﹐坐下马人立起来﹐十数支箭全射在马身上﹐呯的一声﹐那马中箭到地﹐把也先摔了个滚地葫芦。瓦刺军一见﹐气为之夺﹐纷纷勒住马匹。也先爬起身来﹐气得哇哇大叫﹐跳上手下亲兵牵过来的马匹﹐手中蛮刀一挥﹐向野草等人冲将过来。
野草急道︰“把所携羽箭尽数射光﹗”转头对龙在天道︰“龙将军﹐你我各将一半人手﹐一齐杀入敌阵﹐然后你从左边杀出﹐再杀往右边﹐我从右边杀出﹐再杀向左边。先把敌阵搅乱再说。”
龙在天一听大喜道︰“此计大妙！”吶喊一声﹐和野草双双杀进敌阵﹐然后左右一分﹐如两把利刃﹐竟然把瓦刺兵马分成两部分。
也先原以为一裹便可将明朝军兵围住﹐然后逐一斩杀﹐哪想到对方会有此种古怪的战法？一时间闹了个手忙脚乱。也先回过神来﹐叽哩呱啦地喊了几句﹐只见瓦刺兵马突然向四面八方散开﹐把野草等人丟在中间。众兵喜道︰“敌人退了！”
野草见状大惊﹐高叫道︰“不好！大伙快靠拢！不要待敌人把我们包围了﹐快随我来！”说完﹐率先向南便冲。说时迟那时快﹐瓦刺兵马从四面八方返身围来﹐箭如雨下﹐早射翻了七﹑八个军兵﹐将野草和龙在天等人围在核心。
也先立在外围观战﹐忽然探马驰来﹐对他说了一回﹐手指南边﹐也先喝了一声﹐拔转马头﹐帶着百多骑﹐向宣宗退走方向追去。
野草大急﹐对龙在天道︰“龙将军﹐我助你冲出去﹐你去缠住那番将！”
龙在天道声好﹐手中刀连挥；野草一剑把一瓦刺骑兵挑下马﹐一手拉过马缰﹐叫道︰“龙将军！”龙在天闻言﹐一个旱地拔葱﹐腾身而起﹐跃上马背﹐向也先追去。龙在天本就是马上将军﹐此时展开刀法﹐真如雪花盖顶﹐泼风也似﹐但遇着的﹐哪能挡得了他？竟被他杀透重围﹐往南直追。看看也先正进入山谷﹐龙在天狠命打马疾驰﹐尾衔而至﹐看见尚有十丈之遙﹐龙在天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如雷鸣般大喝一声﹐使出那招成名绝技“飞龙在天”﹐向也先直扑下去。
也先久经战阵﹐听得脑后风声劲急﹐急中生智﹐去马肚子下一藏﹐来了个鞍里藏身。只听得咔嚓一声﹐一声哀嚎﹐血光冲天﹐半边脑袋飞出数丈外……原来是也先的一名亲兵﹐见主将危急﹐斜刺里冲将过来﹐要替主人挡一招﹐哪知龙在天这一招﹐威力奇猛﹐把那番兵连人带马﹐砍为半边……也先因此逃得性命。
只这样缓得一缓﹐瓦刺兵马早将龙在天围了起来。龙在天双拳不敌四手﹐好汉难抵人多﹐一时奈何不得﹐眼睜睜地看着也先带着六﹑七十骑往山区追去。正斗之间﹐突听野草道︰“龙将军﹐不必缠斗﹐快走！”
原来野草与众军死战得脫﹐回顾身边﹐只剩四﹑五个人﹐于是夺了马匹﹐往南退走。野草﹑龙在天合在一起﹐且战且退﹐进入山区﹐马匹难行﹐于是弃马步战。又走了二﹑三里路﹐却见一簇人马﹐围着五﹑六个人在激斗﹐野草大喝道︰“皇上勿忧！臣来救驾！”
原来宣宗不善奔走﹐走得二里多路﹐早被瓦刺兵马追上﹐简图拼死护卫﹐加之山区之中﹐瓦刺人多反而不好施展﹐宣宗才不至于被擒。野草﹑龙在天带着那三﹑四个护卫﹐拼死冲到那一簇人中﹐只见简图如疯似狂﹐浑身浴血﹐宣宗竟然也手持利刃﹐亲身搏杀。
野草﹑龙在天杀到﹐齐道︰“皇上﹐臣来也！”
野草道︰“简图开道﹐龙将军断后﹐快随我来！”言罢﹐对宣宗道声︰“皇上﹐恕臣无礼了。”不由分说﹐背起宣宗跟在简图身后就走。
众位看官﹐你道那回去搬救兵的亲兵﹐去了良久﹐怎地不见救兵到来？原来那亲兵才走了不多远﹐就被瓦刺兵马发现﹐死于乱箭之下﹐因此明朝兵不曾接报。
宣宗君臣四人且战且走﹐那余下的数名护卫﹐早已命丧敌手。龙﹑简二人虽然神勇﹐怎奈敌兵凶悍异常？常言道︰蚁多咬死象。
野草背了宣宗﹐施展轻功疾走﹐简﹑龙早被甩在身后﹐二人在后死拼硬挡﹐身上多处着伤﹐看看长城还有数箭之遙﹐野草放下宣宗﹐猛吸一口气﹐对城上叫道︰“城上兵将听了﹐圣上遇难﹐速来救驾！”
城上诸臣早已看到野草等人﹐只是宣宗临行曾下严旨︰没有圣旨﹐不得踏入北边一步。此时听得野草一喝﹐镇朔大将军恭禄道︰“恭某救驾来也！”飞身下城﹐阳武侯薛禄、清平伯吴成等也各将本部亲兵跃下城垣﹐数箭之遙﹐转瞬即到。也先眼见明朝援兵杀来﹐知道今日功亏一匮﹐只得舍了宣宗等人﹐悻悻地退去。
宣宗得救﹐回到慕田峪行营﹐大赏有功将士︰简图﹑龙在天各有升赏﹐安定侯野草居功至伟﹐改封为护国公﹐食禄五千石﹐赐金千斤﹑银万两﹐并赐玉龙腰牌﹐可于紫禁城中自由行走。
经此一役﹐宣宗深知北方未可轻图﹐因此﹐终其在位之年﹐未曾向北方发一兵一卒﹐此乃后话。宣宗回朝﹐勅有司修固长城﹐于內厉精图治﹐谨守祖宗家业﹐不在话下。
一日﹐宣宗退朝﹐留下杨士奇﹑杨荣﹑杨溥(史称三杨)及蹇义﹑张辅等老臣商议﹐欲拜野草为文渊阁大学士﹐戶部尚书(明朝撤丞相之职﹐只留六部尚书﹐为二品大臣﹐直接向皇帝负责)。众人对野草﹐交口称赞﹐特別是张辅﹐与野草更是相交久远﹐众皆称善。于是﹐宣宗召见护国公野草﹐要授与官职。
野草听罢﹐慌道︰“皇上﹐此议万万不可！”
宣宗道︰“原卿家不必推辞﹐此乃众臣公议。”
野草道︰“皇上﹐臣年轻识浅﹐生性懒惰﹐当不得国家大事。”
宣宗不悅道︰“爱卿不是嫌官职小了吧？”
野草吓得跪下禀道︰“皇上﹐臣有下情禀告。”
宣宗道︰“原卿家﹐且请起来说话。”
野草谢了恩﹐站起身来道︰“皇上﹐臣幼失母慈父训﹐日前方知身世﹐意欲孝服三年守坟﹐以尽人子之道﹐请皇上恩准！”
宣宗知他心意﹐不欲强之﹐便道︰“爱卿一片孝心﹐精神可嘉﹐朕又岂可夺孝子之志？然当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爱卿就不想替朕分忧吗？这样吧﹐朕准你守孝一年﹐这一年內﹐也不得偷懒﹐朕随时有国事相询﹐汝不可推托。”
野草听宣宗这样说﹐不再坚持﹐便道︰“臣谢皇上隆恩。”
这日﹐野草正与柳絮﹑竺芝二人在后园﹐品茗﹑抚琴﹑弄笛﹐小安前来禀道︰“公子爷﹐老爷来访﹐正在厅上坐地哩。”
野草喜道︰“正想派人去他府上打探一下﹐看看他回京也无﹐想不到他先到我这里了。”对絮﹑竺二人道︰“我先去见见。”说着和小安快步往前厅而去。只见莫言﹑鹿云裳﹑林见龙﹑水管家四人在厅中坐着﹐野草趋前行礼道︰“大哥﹑大嫂﹑大公子﹑水总管﹐甚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差人来知会一声﹐小弟也好亲往请安。”
莫言哈哈笑道︰“贤弟﹐你做得好大事﹐愚兄应先登门贺喜才是。”
“小弟何喜之有？”
鹿云裳道︰“兄弟﹐你救驾立了大功﹐满城人等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林见龙道︰“先生爵赐护国公﹐乃当今朝庭大红人﹐如何不喜？”
野草道︰“些须小事﹐不值一提。”又对莫言道︰“小弟多日不见大哥﹑大嫂﹐想煞小弟了。今日便在这里吃酒﹐如何？”
莫言道︰“愚兄就是来讨杯喜酒吃的﹐贤弟不给﹐我就赖着不走了。”
野草笑道︰“好！再战三百合如何？”
鹿云裳道︰“你哥儿俩个﹐不拼一拼酒﹐怕是不成的了！”
不多时﹐小康来禀﹐酒菜备好了。野草便教在大厅上设席﹐又请柳絮﹑竺芝二人作陪﹐兄弟二人及鹿云裳﹑林见龙﹑水管家七人﹐团团坐了﹐林见龙先端起酒杯道︰“先生此次立下大功﹐我等脸上﹐俱觉光彩﹐学生先敬先生一杯。”说完一饮而尽。众人陪着都干了。
鹿云裳道︰“草兄弟﹐当日进京之时﹐我就说你必能干一番大事﹐这不﹐才多久？已经是护国公了。”
莫言笑道︰“贤弟﹐皇上有没有要你做官？”
野草道︰“有！”便把辞官一事说了。
林见龙摇头道︰“可惜了﹐先生在朝做官﹐必可一展才学﹐到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造福天下﹐有何不好？”
莫言道︰“贤弟﹐虽然伴君如伴虎﹐你自小心在意便了﹐只要你做得好﹐在朝做官也没什么不好﹐有时皇帝也未必能拿你怎样。”
野草道︰“大哥﹐小弟先守孝﹐其余事情以后再说。”
莫言道︰“对！百事孝为先！夫人﹐咱们可以喝酒了吧？”
鹿云裳笑道︰“说了这么阵子的话﹐你哥俩肚里的酒虫怕早就造反了。”
野草在京中﹐每天到御书房与宣宗说古论今﹐朱瞻基乃有明一代有名的守成之君﹐聪明睿智﹐君臣十分相得。
闲暇又往英国公张辅府上谈天说地﹐又或与柳絮﹑竺芝二人遍游京中名胜。光阴似箭﹐看看又是秋去冬来﹐野草接到纪复古书信﹐说宅院即将峻工﹐请公子回家主持云云。
野草便入辞宣宗﹐宣宗准奏﹐要派龙在天送他回家。野草坚辞不受。
又请莫言同行﹐莫言道︰“贤弟大喜﹐愚兄定必到贺﹐只是近日生意上有些须小事待办﹐一俟事毕﹐便赶来也！”
于是野草和柳絮﹑竺芝收拾行李﹐吩咐小安﹑小康﹑春红﹑春花四人好生看家﹐又进宫辞了可晴﹐次日一早﹐乘马出京﹐自回天台山去了。
于路免不了餐风露宿﹐忍饥挨饿﹐只是他三人年少相伴﹐路上倒是不觉寂寞。不一日﹐已到天台山下﹐远远看去﹐那山下小酒店修葺一新﹐店面扩大二倍还多﹐屋顶之上﹐插着一面新造的斗大的酒旗。
野草笑道︰“絮儿﹑竹子﹐你看那店掌柜王叔是不是发了财了？才不见月余﹐便把店铺都新建了。走﹐我们去讨碗酒吃去！”那店掌柜姓王﹐野草便称他为王叔。
“草﹐你这一碗酒﹐不知会不会把人家给喝穷了？”竺芝与野草相处月余﹐跟着柳絮称野草为草。
“是呀！你这一碗不知是多大的碗？”柳絮也笑道。
野草眼珠一转道︰“有你们二人在﹐我喝多少﹐王叔都不会亏本！”
“此话怎讲？”絮﹑竺齐问。
“有二位美人在店里﹐还怕不会客似云来？王叔只管收银子就行了。”
“讨打！”絮﹑竺二人故作嗔怒道。
野草哈哈一笑﹐扬鞭打马﹐和柳絮﹑竺芝三人直到店门下马。店掌柜听得马蹄声﹐亲自出门迎客。一见野草﹐喜道︰“公子爷﹐你可回来了。快！快！快进店里歇着。”一边吩咐店伙准备酒菜﹐一边打发人上山通知纪复古。
野草﹑柳絮﹑竺芝三人店中坐地﹐王掌柜亲自奉上香茗。野草道︰“王叔﹐您老发财了﹐数月不见﹐生意越做越红火了。”
王掌柜道︰“那里那里﹐公子爷这是笑话小人了。这店如今已是公子爷的了。”
“什么？”草﹑絮﹑竺三人眼睛瞪的老大﹐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这样的。”王掌柜道︰“老纪说﹐将来公子爷回家﹐要重整门墙﹐再开仙草堂﹐往来求诊之人一定很多﹐因此与小人商量﹐由公子出资﹐让小人把这店面扩大﹐后面还增建了客房﹐这不﹐店名还没取哩。老纪说﹐等公子爷回来再取个好听的名字不迟。如今公子爷才是本店的大老板﹐小人托公子爷的鸿福﹐也在店中占一小股。”
野草听了﹐笑道︰“古叔也真会算计。也好﹐以后喝酒就不用老向王叔您赊帐了。”
“公子爷说笑了﹐您何曾向小人赊过帐？”
野草道︰“王叔﹐我向您老打个商量如何？”
“公子但请吩咐。”
“王叔﹐说实在﹐这店面我也不懂如何经营。这样吧﹐我只占个名份﹐也不分红﹐就全交给您了。以后但凡遇到讨饭的﹑走难的﹑失魂的﹑落魄的﹐以及穷途书生﹑失意侠士﹐和尚﹑道士化缘﹐您老就资助些个﹐给些盘川什么的﹐一来积德做善事﹐二来就算是给了我利钱了。这样可好？”
王掌柜深为野草仁德折服﹐深深作了一个揖道︰“小人先替这些人等谢过公子爷。公子爷发此愿心﹐真乃大善人也！就如令尊叶老爷一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公子爷吩咐的﹐小人无有不依。”
野草道︰“既如此﹐我等做善事心中愉悅﹐这个店就取名‘悅善客栈’如何？”
王掌柜道︰“好！好极了！以后这店就叫悅善客栈。”柳絮﹑竺芝二人俱都点头称善。
正说话间﹐只见门口人影一闪﹐一人高声道“少主﹐你可回来了！小人都望眼欲穿了。”正是纪复古接到消息﹐飞奔下山来接野草﹐对着野草行了主仆之礼﹐又向絮﹑竺二人见了礼。
野草起身还礼道︰“古叔﹐辛苦你了。师父﹑师叔和柳大侠可好？”
纪复古道︰“都好！都好！三位老爷子在山上等着你哩﹐快随小人上山吧。”
野草道︰“古叔﹐这店子的事﹐适才王叔已和我说了。”便把刚才一番说话﹐对纪复古说了一遍。
纪复古道︰“但凭少主作主。店名取得好极了﹐我这就着人去做个招牌便了。”
王掌柜道︰“老纪﹐你只管忙你的﹐招牌一事﹐就不用操心了﹐明儿我就寻人造一个吧。”
纪复古道︰“如此﹐就有劳老王你了。”
柳絮多日不见柳晓风﹐便道︰“草﹐快上山吧﹐义父都怕等急了。”
野草道声好﹐向王掌柜抱拳道別﹐一行四人﹐往山上走去。走到那刻着“济世”二字的巨石前﹐野草停下脚步﹐对纪复古道︰“古叔﹐先父以济世为己任﹐不想却遭小人毒手﹐英年弃世。身为嗣子﹐我当继其遗志﹑承其衣钵﹐光大仙草堂！”
纪复古眼含泪光道︰“好！老爷有子如此﹐也应含笑九泉了！”
四人继续前行﹐转了弯﹐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崭新的房舍映入眼帘。野草快步紧走﹐不多时已到宅院门前﹐只见雕樑画栋﹐叠榫飞檐﹐气派非常。正门之上﹐挂着“仙草堂”的牌扁﹐浮雕描金。
走到大厅﹐芮德彰﹑闻尚仁﹑柳晓风三人早坐在那里﹐野草﹑柳絮趋前﹐各自拜了自己的师父﹐竺芝以晚辈之礼也都拜见了。
芮德彰道︰“徒儿﹐你先去给你父亲及先人上柱香吧﹐再梳洗一下﹐回头为师有事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