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武当山芷兰戏简图 洞庭湖野草退官兵 之一

话说芷兰躲在暗处看了一回﹐那火不甚大﹐不久就被扑灭﹐却弄得营中大乱了一阵子。芷兰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一路施展轻功﹐回到客栈﹐穿窗而入﹐换了衣衫﹐蒙头大睡起来。

看看日交午时﹐芷兰起来﹐吃喝罢﹐算还了房钱﹐到集市上买了一匹好马﹐往武当山驰去。走到半路﹐看看四下无人﹐便洗去易容之物﹐还以本来面目﹐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却说武当山下﹐那兵营昨晚被芷兰一闹﹐众军正在收拾残局﹐时当正午﹐只见大道上一骑飞驰而来﹐拦路官兵老远就喝道︰“来者何人!快快回去!不得近前。”

马上乘者似乎没有听到﹐打马直冲过来﹐那官兵看得仔细﹐马上乘者﹐竟然是一美娇娘﹐一时之间都忘了拦阻﹐被他一冲而过﹐待得马匹己去了一箭之遙﹐这才回过神来﹐在后狂追大喝。

这边声响早己惊动了大营﹐众军俱都出营观看﹐只见一女子策马而来﹐貌美如花﹐哪里有人愿去阻拦?都驻足瞪目﹐看得呆了。待那女子驰至营前﹐值日小校才如梦方醒﹐喝道︰“哪里来的女娘﹐竟敢擅闯军营?没事快快退去﹐否则拿你问罪!”

那女子正是芷兰﹐冷着脸道︰“这位军爷﹐小女子欲上山烧香还愿﹐怎说是乱闯?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我问罪﹐是何道理?”

小校嘻皮笑脸地道︰“嘻嘻﹐我看你这标致的小娇娘莫不是与这武林中的反贼有勾结﹐你过来﹐让本大爷搜搜你的身。”

芷兰大怒﹐唰的一马鞭抽去﹐小校脸上立即现出一道血痕。小校痛得呲着牙﹐叫道︰“反了!给我拿下!”立时便有十数个士兵﹐提着枪﹑挥着刀﹐围将上来。芷兰本就是来找碴的﹐这下可好﹐正中下怀﹐马鞭频挥﹐啪啪啪﹐一连十数下﹐那十数个士兵身上每人着了一下﹐不是弃了枪就是丟了刀﹐全都握着手腕大呼叫痛。

芷兰喝道︰“本小姐今日就要上山进香﹐哪个敢拦本小姐﹐他们就是下场。”说完﹐一提马缰﹐就欲往山上奔去。众军但见她如此美貌的女子﹐哪有心要去拦她?全都站在当场﹐没一个愿意挪动脚步。

突听一声断喝︰“且慢!”一个将军模样的军官拦于马前﹐喝道︰“大胆刁民﹐看见本官﹐还不下马?”

芷兰把眼看时﹐只见来人生得中等身材﹐全身盔甲﹐双目炯炯有神。心道︰此人功力颇高﹐倒是不可轻敌。故意不屑地道︰“一个小小的官儿﹐在此胡吹什么大气?让开!免得皮肉受苦!”

那军官哈哈大笑﹐道︰“本统领官拜四品﹐朝中多少大臣见到本官都得给几分面子﹐你一介草野村妇﹐懂得什么?”

“哦?看来官还不小﹐报上名来!”

“本官简图……”名字才说出口﹐突觉不妥!口风一转﹐喝道︰“大胆村妇!本官名讳是你可以询问的么?”

“姓简的﹐看你还算听话﹐本小姐今天就不为难你﹐你让开一条路﹐待本小姐上山进完香﹐回头再赏你几个钱买酒喝。”

简图大怒﹐道︰“你这村妇是存心来找碴的了?我看你必跟武林中反贼有关!左右﹐给我拿下!”

却听七﹑八个声音﹐懒洋洋地应了声是﹐便有气无力地抽出佩刀﹐欲前不前地围将上来﹐芷兰马鞭一挥﹐去空中挽了个花儿﹐啪地一声脆响﹐喝道︰“让开!”一提马缰﹐便要强行冲过去。

却见简图不退反进﹐一个弓箭步﹐伸手一扯马缰绳﹐那马便动弹不得﹐一尥后蹄﹐一掀﹐芷兰何许人也?怎能让它掀翻?背上一腾身﹐半空中一折﹐头下脚上﹐手中马鞭使一招分花拂柳﹐喝道︰“你这厮如此无礼﹐看打!”向图劈头抽去。

图本想掀翻了这个不知进退的女子﹐博兵丁一笑﹐然后训斥一番便算了﹐哪知这女子身手如此了得﹐变如此快捷﹐还没反应过来﹐那鞭稍己近自己顶门﹐简图无暇细想﹐一个狮子搖头﹐避开正锋﹐伸出右手﹐向那鞭稍上一抓。芷兰岂能让他抓着?招式半途一变﹐使招老君缠妖﹐变抽为缠﹐那鞭便如灵蛇一般﹐缠向简图的脖子﹐简图变招不及﹐只得一矮身﹐向侧一滾﹐避过这招﹐心中忿怒﹐双掌一错﹐一招饿虎扑食﹐向芷兰扑去。

他二人大呼小叫﹐高声酣斗﹐一时之间﹐拳风鞭影﹐你来我往地斗在一起﹐直引得山上山下﹐明哨暗哨﹐俱都现身观看。

那简图能做到统领之职﹐绝非倖至﹐功夫也着实了得﹐不然宣宗也不会多次派他外出办差。只是芷兰功夫也非等闲之辈﹐若说轻功﹐更在他之上﹐此时芷兰只想拖延时间﹐一味游斗﹐只把些花招来使﹐务求好看﹐以引起官兵的注意﹐好让柳晓风等人寻隙下山。

斗了半晌﹐山上突然响起了三下钟声﹐此乃芷兰与知客等人的约定﹐知道柳晓风己安然离山﹐芷兰喝道︰“你这厮误了本小姐进香的时辰﹐今日进不成香﹐罢罢罢!却是不能不拿点彩头。”鞭招一变﹐一招织女穿梭﹐一根软软的马鞭﹐居然抖得笔直﹐向着简图胸前大穴刺去。简图直到此时才如梦方醒︰对方功力尤在自己之上!急切间舞动双掌﹐护住胸前要穴﹐眼见鞭影近身半尺﹐却突然向上一跳﹐招变紫藤绕树﹐简图突觉头上一轻﹑一凉﹐急以手护头﹐却听芷兰一声娇笑﹐娇躯掠上马背﹐一抖缰绳﹐纵马而去。边走边道︰“暂取你顶上头盔﹐以作薄惩!”

原来这一瞬之间﹐简图头盔己被芷兰卷走﹐简图气的连连足。正要骂上几句﹐突然一想﹐大声道︰“上当了!快!跟我来!”当先迈开大步﹐往山上奔去。

简图当先奔至大殿﹐却见众道士群集﹐高声颂经﹐知客端坐正中蒲团上﹐只顾念经﹐殿外来人﹐似浑然不觉。

简图细看众道﹐只是不见了一人。于是大喝道︰“停!”一步冲到知客跟前﹐道︰“掌门人﹐这是什么时辰?怎地聚众颂经?”

知客闭着双目﹐平静地道︰“尔乃何人?怎敢擅闯大殿﹐扰乱功课?”

简图道︰“牛鼻子道士﹐本统领问你话﹐你敢轻视于我?”

知客道︰“一个小小的统领﹐也敢如此张狂?就是当今皇上驾临敝派﹐也给本派祖师一分薄面。”

“你……”简图一时抓不到把柄﹐不好发作﹐只得倖倖地退出大殿﹐吩咐众兵丁四处把守不题。

却说芷兰驰出数里之地﹐把手上头盔甩于乱草丛中﹐却拨马往另一方向﹐又驰了数里﹐这才策马往石花镇奔去。看看快到镇上﹐却又改扮成一个书生模样﹐到镇上转了一圈﹐看到一个酒肆门边有盟主留的暗记﹐便下马走将进去。小二迎上来﹐芷兰道︰“小二﹐在下约了一位长者在此相见﹐不知……”

“有有有﹐这位爷这边请﹐那位老人家说要等一位好友﹐不知是否就是公子爷您呢。”小二说着﹐把芷兰带到一个雅间。芷兰掀帘一看﹐正是柳晓风祖孙三人。芷兰道︰“有劳小二哥了﹐把一块碎银塞到小二手中︰“我们自在说话﹐无事就不劳你侍候了。”

小二诺诺连声﹐躬身退下。芷兰进了房中﹐向柳晓风﹑柳霓裳﹑芊芊三人见了礼﹐细细地了说一会话﹐直待到天黑了﹐这才会了钞﹐趁着夜色﹐往小五台山去了。

且按下芷兰四人不表﹐却说野草离了京师﹐往南就走﹐不数日﹐早到洞庭湖﹐正是春尽夏初﹐草木欣欣向荣﹐湖水一片烟波浩淼。野草在湖边走了半晌﹐不见半只渔船﹐心中奇怪﹐正好看见不远处有一小茅屋﹐高高地挂着一杆酒旗。野草心道︰正好渴了﹐且去打碗酒来喝﹐顺便也问个缘由。于是信步走将过去。

野草走到那茅屋前﹐只见里面三﹑四副座头﹐一个酒保打扮的后生伏在柜台上打盹﹐野草走进店中﹐他也浑不知觉。野草去柜台上敲了敲﹐道︰“酒保﹐过往客人买酒吃哩。”

后生吓了一跳﹐把头抬将起来﹐道︰“老爷正睡得香哩﹐被你吓了一跳﹐晦气!”

野草呵呵笑道︰“没见过做过卖的自称老爷﹐有生意也要推出门去?”

后生这才回过神来﹐堆下笑来道︰“客官﹐却是要吃酒?”

野草道︰“你这小二却是奇怪﹐不吃酒进来干什么?先打一斤好酒﹐但有下酒的﹐不捡好坏﹐只管上就是﹐一发算还你银子。”

后生应了﹐进里间打了酒出来﹐又端来一盘牛肉﹐半只卥鸡。呯的一声放在桌上﹐道︰“没甚好吃的﹐只这是现成的。”

野草却不着恼﹐笑嘻嘻地道︰“小二哥﹐我且问你……”

后生不耐烦地道︰“你这客人却是忒啰嗦﹐只自顾吃喝了罢﹐休得聒噪。”

野草却不理会他﹐自顾道︰“你这湖上这时候怎地不见一个渔人?想吃尾鲜鱼都没有。小二哥﹐你怎生去给我弄几尾上好的鲜鱼来﹐我多有银两与你。”说完拿出一锭二两重银子放在桌上。

后生双目放光﹐转瞬之间脸露无奈地道︰“你就是给十两金子也找不到鲜鱼……”

野草道︰“这却是作怪﹐向时我路过这里﹐多的是鱼虾﹐现今怎地却是没了?等我寻着这湖里当家的﹐请他看觑着你﹐保你天天有卖不完的鲜货。”

后生瞪大了眼看着野草﹐道︰“你认识这湖里当家的?”

野草道︰“当然﹐我跟他是好朋友﹐你看我象骗你的?”

后生突然一窜窜到门口﹐高声叫到︰“快来人!拿反贼!”话落﹐里间窜出三个壮汉﹐各挺单刀﹐都是庄戶人家打扮。把各处门戶都封死了﹐当中一人道︰“李二﹐你好生把着门﹐別让反贼闯出去了。”

后生答道︰“是!大哥﹐这反贼包袱中沉重﹐必有许多银子。待会拿住了他﹐咱兄弟几个先分了银子﹐再拿他去易指挥使帐中请功﹐你看如何?”

为头的看看其余两人﹐道︰“好!先拿住这反贼再说。”下颔向着野草一扬﹐喝道︰“识相的﹐自己缚了﹐免得大爷我动手﹐可免你皮肉之苦。不然﹐大爷我先打折你的狗腿!”

却见野草好象什么也没听到﹐自顾自地喝酒吃肉。那大哥大怒﹐走到野草桌前﹐一拳砸在桌上﹐把那桌上的碗碟都震得呯呯地响﹐咬着牙道︰“好反贼!別装蒜!跟大爷我走一趟!”

野草这才故作惊讶地道︰“反贼?谁是反贼?”

李二指着他道︰“你刚才说跟湖里当家的是好朋友﹐不是反贼是什么?”

“哦﹐跟他是朋友就是反贼?那这湖里当家的犯什么法了?”

“小子﹐这湖里的一众人等﹐跟着皇上钦犯闹事﹐还收留了一大批江湖亡命之徒﹐不是反贼是什么?你跟他结交﹐不就是反贼?现今皇上着锦衣卫易指挥使正率兵马攻打湖中水寨﹐早晚就要破寨了﹐你就等着和湖里的同党一起押赴京师问罪吧。”

野草道︰“原来如此﹐我道这湖中怎地一艘渔船都没有﹐原来是你等在此害民。”

李二道︰“大哥﹐还啰嗦什么?拿住这小子﹐先分了银子再说。”

那大哥道声好!一使眼色﹐手中单刀虚劈一下﹐呀地一声怪叫﹐伙着另外二人﹐向着野草冲将过来﹐谁知刀还没劈落﹐突觉眼前人影一花﹐肋下一麻﹐便全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门口的李二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后脖领突然被人一拿﹐半身酥麻﹐一点都挣扎不得﹐口中却是能言﹐叫道︰“好汉饶命!小的只是奉差办事﹐不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野草道︰“要想活命﹐我问你话﹐你从实说来﹐若有半点虚言﹐要你脑袋粉碎!”

李二战战兢兢地道︰“好汉﹐小的但知道的﹐好汉爷只管问﹐小的不敢有半点欺瞒。”

“这官兵共有多少人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如何攻打水寨?”

“好汉!易指挥率三千兵马﹐数日前便到了这里﹐把湖里船只都搜罗扣留了﹐然后迫着众船夫﹐划着船﹐载着官兵们分三面攻打水寨﹐从昨晚午时起﹐直到现在﹐初时还隐隐听到喊杀之声﹐这会倒是没了动静﹐这早晚怕是寨子已破了哩。”

“你等几人为何没去攻寨?”

“上头差遣﹐要我等分成十数处﹐在这湖边监视﹐恐防对方有什么援手来援﹐以便及时知会易指挥使。”

“好!念你等还不至于太过作恶﹐且留你等性命!”野草说完﹐一指点了李二晕睡穴﹐丟在地上﹐然后拆了二块门板﹐用绳子捆做一处﹐扛到湖边﹐又寻了一块趁手的木板做桨﹐往湖深处水寨划去。

划了大半个时辰﹐便隐隐望见前面水寨﹐一周遭都是船只﹐一字儿排开﹐把水寨团团围着﹐两边却都在歇战。

野草把门板划到一处芦苇茂密之中﹐只待天色黑暗下来﹐却作区处。不一会﹐听得水寨处又传来战鼓之声﹐喊杀之声又起。野草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只得耐着性子﹐等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换了泅水衣靠﹐把包袱缚好背了﹐悄然下水﹐往水寨中泅去。

野草水里功夫果然了得﹐这一阵潜行﹐早到了官兵船只半箭之遙处﹐于是浮上水面﹐觑准了水寨方向﹐潜到水下﹐神不知鬼不觉﹐早到寨中。

巡寨的寨丁发现有人从湖中上岸﹐吓了一跳﹐喝道︰“什么人!”

野草跳将上岸﹐把手抹一把脸上的水﹐道︰“我﹐別声张﹐五当家的。”

那寨丁举火往野草脸上一照﹐大喜道︰“却是好也!果然是五当家的回来了。”

野草道︰“你且不要声张﹐快带我去见大哥他们。”

寨丁道︰“大当家的他们几个日夜在寨中巡视﹐苦思退敌之计哩﹐昨天四当家的还念叨着说﹐如果五当家的在就好了。”一边说一边就带着野草进了水寨一个大厅中。却见西门梅轩﹑孟凡﹑马如龙﹑唱戈﹐还有薛冰清﹑江若慧等漱玉宫的人﹐云柔月﹑宛枫﹑弓玄﹑招家兄弟居然也在这里。寨丁上前道︰“大当家的﹐你们快看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