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的觉醒

洛林村这一段时间并不太平,而说起事情的缘由,还是因为村干部未经村民同意就私自同意了一家工厂的建设。

正在建设的是一家化工厂,建成之后其污染情况可想而知。产址选在村东的一处山坡上,那里原本是有着不少的农田,但是村里头的干部们没和村民们商量就私自接受了工厂方面每亩二百元的买地补偿。

但这还不足以使民众阻拦工厂的建设,毕竟人家建厂也不是白拿他们的地的,人家也是真金白银的出钱来买了。先不说这些钱究竟是多是少,如果村干部们真能把这些钱不打折扣地全都给了村民们,那么后来的事情倒也不至于那般糟糕。只是,贪心不足的村干部们扭成一道,只对村民们宣称厂方每亩地赔偿的是五十块的钱,这样一来,剩下的钱自然就进了那些村干部们的口袋。

可是,这一过程中,厂方并不面对村民,所有的话都是村干部们在讲,村民也就自然不知道厂方实质上给的是二百元每亩。而且,当时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村里的青壮年都在外头打工,家里只剩老人孩子,还有一些妇女。没有男人在家,他们自然也便不大敢说话。更何况,村里头通知了,要是不领这些补偿,过几天再想要可就没有了。

听到这样的话,大家哪还敢懈怠,纷纷去了村主任那里拿了钱,签了名。不认识字的就都在协议书上按了手印。这么一来,白纸黑字,他们算是彻底将自己的土地给贱卖了。

几天后,在外的男人们知道了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纷纷骂家人眼光小,只图眼前利益,却不知那样一种低贱的价格把地给卖了出去是多么愚蠢的一种行为。再有,化工厂一旦建成运营,那附近的人家岂不是要遭殃?

可是如今后悔已经没有用了,所有的协议都已经签了,村干部们拿了人家厂方多少钱更是不得而知。

名都签了,厂子要建就让他建吧,反正现在地基都打好了,难道还能拆了它不成?于是事情暂时平静了一小段时间,化工厂依旧是按着原来的计划修建着,直到一个星期前,施工的车辆将村口的道路给压断了,所有的真相才一点点地浮出水面。

那天开进来的车辆比往常大了不少,根本就不是村口那条早就修建了十余年的水泥路所能承受的。本来,村口在当年修路的时候就打了两根水泥桩子,就是为了防止大型车辆的进入损坏了道路。可是,化工厂开始施工之后可倒好,直接就将桩子给打断了,然后一辆一辆大车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开进村子。刚开始还能稍微承受,如今果然不堪重负了。

道路轧断的时候,正好有一个村民在路旁的田里干活,一见这般情况就慌忙丢下农具跑了回去,没多久就见十几个村民冲了上来。

他们拦在路中央,不让车子继续通行。自然,为首的大车子就是请他开他都不会开了。但是,后面跟随着的小车子却仍是可以开过去的,因为路的裂缝只是靠近右侧,长度不足一米。再有,他们早前就加宽了路口进村的那段路,如今小型车辆还是可以正常通行的。

可是,既然压断了路,那么村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般将他放行的,怎么说也要让赔一些钱。为首的村民代表提出要一百万的赔偿,但是开着大货车的司机只表示自己做不了主,要村民先让开,自己把建筑材料运进村,到时通知他们老板来。

村民们听出了话里的敷衍气息,死活挡着就是不肯离开,更有几个直接躺在了路中央,无论怎样就是不肯让开。

没办法,司机只好打电话叫来了他们的老板。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一辆私家车停在了村口,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就是化工厂的王姓老板,一下车就冲着愤怒的村民囔囔。

“你们这群无理取闹的人赶紧给我让开,我当初跟你们村干部谈的时候就花了三百万买了这条路,现在我压断自己的路你们凭什么不依不饶?”王老板吹胡子瞪眼睛的阵势也着实让现场的人防备不住。

“什么,你们还买了这条路?可是村干部为什么一个屁都没有放?”村名质疑道。

“那我每亩地二百元买的,那些赔偿你们总该拿到了吧?”

“什么?二百元!不是五十元吗?”村民们这下喊得更加大声了。

“七公,你去喊村主任来了没有?”人群中有人嚷道。

“那群龟儿子大门锁着,怎么喊都不来,我有什么办法。”七公无赖地说道。

“你们这个村子究竟是在搞什么?”王老板不再理会村民,掏出手机到了路一旁去。

约莫一刻钟时间,村主任并一帮村干部就全都来了。

“这奴才样,我们村民这么喊都不肯来,人大老板一通电话可就来了。”七公看了村主任一眼,赶紧就将眼神挪开,他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现在几个村干部屁颠屁颠地走到王老板身旁,满脸恬着笑,那样子也真够令人作呕。临了,村主任开始发言,只说赔款可以,但是款项要放在村委。

放在村委?这大家哪能接受,村里头那些干部都是些个白眼狼,什么钱不敢吞?要这些钱落到他们手中,那村民们还想拿到一分?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行,这绝对不行!”七公大声喊道,其他的人也便纷纷附和着。

“七公,我看今天先这样,我们这些老人妇人也都对付不过这些的人,等明儿咱把各家男人都给喊了回来再行商议。”村西李六的媳妇儿凑近七公的耳朵旁说道。

“我看成。”七公点了点头,示意大家都先各自回家。

村民们渐渐都散了去,货车也就都跟着一辆挨一辆往村东冲去。但是,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回去之后,各家电话几乎都快要打爆,所有的人都在联系着各家在外的男人。路途近的,最晚明早能够赶回,路途远的,马不停蹄,最晚后天早上也能够到家里头。

现在,对于洛林村的村民们而言,村干部已经靠不住了,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村民们凝聚一心,誓要与这些腐败斗争到底。道路赔偿他们可以不要,但他们一定要将化工厂赶出洛林,将这些贪得无厌的村干部一个个扳倒。洛林村绝不容许这样的人渣为非作歹!

第二天天蒙蒙亮,许多人家已经开始有了亮光——这些人家的男人回来了。于是,七公赶紧召集大家开会,地点就在李六的家中。

李六是个流氓头子,但在村里并不遭人厌,因为他从不在村里作恶,反而对村子里头的人都很友善。早些年,因为在一次械斗中砍死了人,坐过几年牢,所以村子里有啥事,大家都爱找他帮忙。因为他能够狠起来,可以镇得住场面。

七公则是村子里最年长的人,德高望重,今天在李六家开会,就是动员大家一定要同这股腐败势力斗争到底。

五点半,李六领着几个能打的青年来到了村主任家中,剧烈的敲门声将左邻右舍全吵了起来,可是,村主任就是装聋作哑,闭门不出。

“张大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他娘的要再不开门,今天老子就送你归西!你他娘的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李六究竟有这胆没有!”

“别,别,六爷你请进。”李六话还没讲完,张大生就猫着腰给他开了门。

进门之后,李六也不坐,直接就将张大生推到椅子上,怒吼道:“你最近缺钱花是吗?你要没钱跟你六爷讲啊,老子就是去偷去抢也他娘的保你饿不死!你他娘为了那些钱把全村都给祸害了,你对得起谁啊?”

“不是,不是……”张大生小心地往后挪动,脸已吓得惨白,“是,是吴林他们,他们指使我干的。”

吴林是洛林村先前的村主任,后来因为往上头送了些钱,如今已是到了市里头去了。

“那他叫你干你就干,你他娘的是猪啊?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那会儿差点掉沟里淹死是谁救了你?是他娘的老子!你记不记得当年选村主任你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家伙为什么能选上?是七公瞎了眼才会到处跟人说你是个好人!你还记不记的前年你老婆生孩子是谁到处张罗着找医院?是他娘的老李家的闺女!全村的人对你这么好你他娘的都当驴肝肺了!”

“我,我都知道。”张大生低下的头始终没能抬起来。

“我今天就在这撂一句话,只要化工厂建起来,你张大生的脑袋我就要定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李六就带着一帮人火急火燎地走了,张大生缓缓地从椅子上起来,盯着门口看了很久,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给吴林打了电话。

在市里头,张大生见到了吴林。吴林不知其来意,还热情招待。

“我今天来就一件事,”张大生绷着脸说道,“将化工厂撤出洛林,你会有你的方法,这不需要我多说。”

“笑话,”吴林将茶杯重重地砸在茶几上,“钱都收了,怎么可能撤?”

“这不是我该考虑的,”张大生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我打算洗手不干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这些年的所有事,我都一清二楚。你是想保住你这顶乌纱帽,还是那几百万钱,你自己想吧。但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过了这个期限,如果化工广还在,那么你我下一次见面,就是监狱了。”

“什么?”吴林心里一惊,他不知道张大生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可他也知道,这不是玩笑。

回到洛林村以后,张大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挨家挨户去赔罪。他承诺,事情在三天之内一定能够解决,若是不能解决,他也会将吴林扳倒。

但是事情庆幸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三天后,工厂的车子没有再开进来,唯一的是几辆挖掘机在将原来已建好的部分拆除。

张大生兑现了他的承诺,但是他并不奢求获得大家的原谅。他去市里头检举了吴林,虽然这样他自己也会一并牵连,可他觉得这样做值得。当村主任这么些年,总算为洛林做了一些真正的实事,他觉得这样才能洗尽自己这些年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