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不弃

午夜的街头,风呼呼地刮着。冷冬的夜晚,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放肆。空荡的街头,早已是人烟散尽,只有寂寞的灯光,静静地守候在这北风呼啸的暗黑中。

宁尚顶着凌烈的严寒,却依旧骑着摩托跋涉在这段漫长的路途中,他要穿过马路到另一头去接他的妻子天伊。再过一个月左右妻子就要临盆了,可是迫于家境,仍然还是要在一家织造厂加班。丈夫几度不答应,她却仍是坚持着。宁尚知道她是不舍得自己太过劳累,终拗不过,只能不再说些什么。

天伊以为自己出来找活儿干了,这样就能让丈夫不用再像往常一样整天早出晚归,不用再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要在她的面前强颜欢笑,如此自己怎么辛苦也就都值得了。

然而她却错了,感动与自责,却让丈夫打起了更多的工,清洁工,建筑工人……他一天内变换着多样的工种,反而比往常劳碌的时间更加的长了,可是他一直都会在妻子下班前准时到,只是为了不让她起疑,不让受了生活太多苦难的妻子再为自己担忧,只是想快点挣够钱,不再让妻子这般受苦。生活虽艰难,可是看着即将出世的孩子,夫妻俩还是不禁显得开心起来。

宁尚已经将车停在了厂子门口。离下班还有几分钟的时间,他哈了口气,然后加紧搓了搓手,这样能够暖和一些。接着便点燃了一根烟,倚靠在了摩托车上。他确实是累得不行了,都站不直。

“尚。”远远的地方天伊就看到了丈夫那熟悉的轮廓,便幸福地喊道。

“呀,出来了”,宁尚慌忙掐灭了烟头,然后又笨拙的用手拍了拍嘴巴和衣服,“烟可对孩子不好。”他自语了一句便赶紧艰难地挺起胸膛,强作精神抖擞的样子迎了上去。而妻子挺着个大肚子,见到丈夫这么精神的劲头,还以为丈夫真的听她的话,天黑就回家,不觉打心里欣慰。

丈夫小心翼翼地牵着妻子往前走,很快摩托就呼啸着离去。妻子紧紧地搂住丈夫的腰,脸紧紧地贴在他那厚实宽广的背上。这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候,此时任何累,任何苦都显得不重要了。

还是那个路口,因为有拐弯,所以宁尚显得更加谨慎,虽然已经这么晚了,平常这条道上稍晚些时候就没有车辆通行了。但他还是缓缓将车速慢了下来,确定无人通行后才放心地加起了油门。

可是,这一次,却成了夫妻俩最后的相聚。

劲风不安却仍显平静的路口,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像一头失控了的猛兽,一路跌撞,让本是平凡的柏油马路瞬间充满了暴动。宁尚一时间慌乱了,努力把控着方向。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伴随着“轰”的一声,他的世界昏暗了,彻彻底底的。

当他最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躺了三天三夜。睁眼唯一看到的便是工友也是老家一起出来打工的宁诚焦虑与欢喜的眼神。是医院从宁尚的通讯录中找到他的号码并通知他来的。

“宁尚,你终于醒了啊。”宁诚显得兴奋,一时眼泪便洒落了满脸。”然后便飞奔着去喊医生来。

然而宁尚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此刻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哪里,此刻究竟怎么样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而他到这时才发现了那一只空荡荡的衣袖,才痛苦地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不复了。

就在那一瞬,痛苦,愤怒,不安,怨恨……千万种的思绪涌上了他的心头,令他一点不能呼吸。忽然间,他有了种想死的念头,然而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就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在外打拼这么多年,他总归是个坚强的硬汉。但他此刻却依旧双眼迷离,茫然地望着窗外,还是不禁对现状有了一种伤心透顶了的绝望,完完全全。

没有多久,医生来了,却独不见宁诚。他毫无反应地配合着医生的检查,形同麻木。医生只是对他说能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再养一个月左右就能够出院了。

很快宁诚便回来,奇怪的是手里却抱着一个婴孩,询问了医生几句之后就来到了他的床前。彼此沉默不语,只是同样的心里难受。

“宁尚……”宁诚试图安慰他。然而他却摆了摆还健在的右手,打断了他的话,咬紧了牙关,震颤着说道:“什么也别说了,我扛得住”,然后顿了一下,仰起头,狠心地让泪水重新回去,“天伊呢?还有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宁诚当即犹豫了,不知怎么说才好。

“我问你天伊呢!”宁尚这回是咆哮着的,他真的怒了。

宁诚没有因为他的发火而感到难过,他理解宁尚此时的心情。他仍是犹豫了许久,一狠心,便将一切都同他讲了。

天伊死了。

是的,天伊死了,死于车祸之中,肇事车辆里也是一对夫妻,车祸后是肇事司机报的警,他因为有安全气囊的保护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他的妻子在猛烈的撞击中当场死去了。车祸原因是司机醉酒导致没能看清路况。闯祸后他立即报了警,可是天伊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就因抢救无效死去,最后只能保住了孩子,就是宁诚现在手中抱的这个婴孩。

“这个畜生!”宁尚听罢突然脸色大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了一下床板。“我要拿他偿命!啊!我要拿他偿命!”他不安分地身体乱动,这个时候他一切的不理智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他是那么的爱天伊,天伊就已经是他生活的全部了。然而现在就这样突然,天伊没了,他原本可以艰难地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了。

现在他只一心求死,还要拿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肇事者殉葬!而此刻身旁娃娃的呱呱啼声,他却也只是充而不闻。

孩子,你生不逢时哪!他只能这样悲哀地讲着。然后猛然间似乎有一种恐怖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一下跳下了床,再意识不到全身的疼痛。他要去找那个人拼命!

“宁尚!”见到他这样宁诚真的很心痛,一把拉住了他,“他早已经死了。”

“什么?”宁尚回过头来,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肇事者是一家民营企业的老总,并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当看到自己闯下如此滔天大祸之后,痛心疾首,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已先自己而去,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又加之对宁尚夫妻俩愧欠满怀,所以当晚就找来了公司的律师,签好了一份资产转让协议,他已经签了字,只要宁尚醒过来之后在上面签个名就可以了,这样他就直接从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变成了一个身家千万的大老板。他自以为是地以为这样就已经够补偿了的。了结了此事,他也便在刀光的血色中随妻子远去,就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在医护人员猝不及防的慌乱之中。那一晚,悲剧历历,一个完完全全痛的夜。

“他倒懂得解脱,那我怎么办?这些钱能够换回我的天伊吗?”无论那个人怎么做,宁尚永远也不会原谅他,是他,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是他,让自己的生活越发乱得像一锅粥。他永远不会得到自己的原谅,哪怕他死了,他仍然掩盖不了自己杀死了三个人的罪恶!是的,三个人,很快就是三个人了。

此时的他已是眼神呆滞,如同一个没了思想般的行尸走肉般,就这样朝着窗户默默走近。

宁诚吓坏了,当心他会自杀。慌忙想上前拦住他的那一瞬间,怀里的孩子竟又大声哭了起来。那哭声,不像一般孩子的那样清脆,纯洁无暇,它是沙哑的,像一种撕心裂肺的奋力呼喊,像一种痛不欲生的咆哮,所有听到的人都会忍不住地内心一阵触动,然后便是泪水奔涌。

或许真的是孩子有一种常人无法匹敌的魔力,这哭声,竟让宁尚无奈的脚步停下了。缓缓回过头来,老泪纵横,哭着喊:“我苦命的孩子啊,你来的不是时候哪!没了娘以后就只咱爷俩相依为命了啊,就咱爷俩了……”然后脚步凝重地回头走,慢慢地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摇啊摇,摇啊摇……而孩子却真的似乎懂事般,竟不再哭闹了,还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这是从出生至今,他第一次笑。宁诚看到这般,嘴角也终于咧开了一丝笑意。

他决计要活下去了,坚强地活着,为了孩子,更为了妻子。千万资产,哼!他是不会要的。仇人的钱,他宁愿一辈子平庸困窘但至少心里头踏实。他只接受了他们赔付的医疗费,这是他自己应得的。

一个月后,他出院了。从前至此一去不返,现在是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正式开始了。

结识的老板们都很仁慈,虽然他只剩下一条胳膊,可还是尽量给他安排一些一条胳膊能完成的轻活,然后又给他发和大家一样的工钱,工友们都很照顾,对这个是不会有什么不满的。

大家怜悯他这样的艰难,同情他工作时都得将孩子绑在背上的艰辛,总是有意无意地帮着他,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到家就将孩子放到工友们合资买的摇篮里,一遍又一遍地同孩子讲做人为善的道理,一遍一遍地告诉孩子以后要报答这些好心的人,虽然他还不满一周岁,但他知道,孩子会听的懂的。

他给孩子起了名字宁感恩,小名恩恩。没有多么文雅,也没有多么的好听,只是很单纯的,只是希望孩子长大以后能够记得这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的好,学会感恩,学会做一个有良知,懂报答的平凡的好人。

时间匆匆的脚步在这一家留下了太多的伤痕,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用自己对生活的乐观不羁来抚平这些伤痕。孩子很快就一岁半了,似乎比别的小孩懂事的快,不仅能不用人扶着走路,还会说话了呢!

宁尚看在眼里,很是欣慰。这样出工的时候恩恩就自己跟着爸爸到处走,宁尚工作起来就不用再那么吃力了。闲暇时大家最大的乐趣就是同恩恩说话,他那稚嫩的言辞总会让大家忍俊不禁,宁尚看着儿子这么讨人喜,不禁开心地笑了。现在,虽然生活还是很拮据,可是,自己和儿子的精神世界,很精彩。

后来的时间过得更加的快了。不知觉间自己已愈发显得不符自己年龄的苍老了,而彼时恩恩五岁。这一天,当他坐在地上择菜的时候,恩恩突然跑过来,双手绕在他的脖子上,问:“阿爸阿爸,我的阿妈呢?”

宁尚听到这个问题心里一惊:“怎么又突然问!”其实这已经不是恩恩第一次问了,从三岁开始,他每年都会问几次,但那个时候他常常借正出工没空去讲为由推掉了。可今天休息,他没了理由了。

“这孩子,竟学聪明了。”他心想道。可怎么给孩子讲,他却没了主意。

“阿爸!”恩恩大声喊醒了精神恍惚的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

“阿妈啊,阿,阿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他结巴着总算讲了个理由。

“阿妈去远远干什么呀?”恩恩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丝毫不以为宁尚是在欺骗他。

“好了好了”,宁尚撑不下去了,“到那边去玩吧,阿爸要赶紧做饭呢。

”好吧”,恩恩有点沮丧地走开了,可马上又回头,“阿爸,远远,有没有天上那么远?”然后卷着衣角等着宁尚的回答。

“天上”,宁尚心里想着,“可不就是天上嘛。”然后便含糊了一句,“差不多,差不多。”

七岁,恩恩上幼儿园了。没让宁尚失望,他在班里总是很听话,很乖巧,一点不让老师担心,老师同学们也都很喜欢他。这让宁尚没有一点后顾之忧,可以专心工作。现在孩子大了,各方面都要花钱,自己可要努力再努力,已经对不起妻子了,再怎么说都不能再对不起孩子了。

时光飞逝,恩恩已经小学毕业了。初中要住校,宁尚一点不担心,看着贴满了整面墙的奖状,他很自豪,儿子现在很独立,他一点不需要忧心。

那天是周末,收工早了,他回到家看见恩恩正出神望着其他孩子骑着的脚踏车。他知道儿子的心思,孩子总是有着爱玩的天性,脚踏车对于那个年代的孩子而言,真的不是奢求。想到这,他就觉得实在欠儿子太多。站在门口,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粗糙的纸币,咬咬牙,“明天就去买一辆!”

恩恩看到了他的举动,却突然欢快地跑了过来,牵着他的手,安慰说,“阿爸,恩恩不稀罕脚踏车,恩恩就努力学习,以后赚好多好多钱,阿爸就不要再辛苦了。”

儿子懂事的话一下子就让宁尚热泪夺眶而出,紧紧地将儿子拥到怀里,紧紧地……父子俩的情有多么的深,旁人永远不会揣测得到。

就是在这样的动力下,宁尚更加努力地挣钱,恩恩更加努力地学习,在艰难的境遇中没有任何的抱怨,只是比处在安逸中的人来得更加的勤奋。

努力从来不会被人遗忘,勤奋历来得到的是褒奖。宁尚成了工地上的“劳模”,老板慷慨地给了一大笔奖金。他自己明白,这除了劳模奖金,还有老板对自己善意的帮助。

恩恩也很争气,回回考试都拿第一,一下子成了学校里的名人。当周末来临,父子俩可以坐在一起舒舒服服地吃一顿饭的时候,就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恩恩还是经常问阿妈的事,可是,问多了,都是阿爸的闪烁言辞,他便不再问了。但他也大概猜到了一些,要么是弃他不顾了,或者可能是不在人世了。当然,他更愿意是前者,虽然这样令自己痛苦。

17岁,恩恩也长成一个小大人了,和宁尚站在一起,宁尚都只能到他的肩膀了。但是宁尚倒是时常“呵呵”地穷乐,就开心儿子出息了。

然而这一年,却竟又出了变故。

为了多赚一点钱,宁尚到了另外一个工地,但是工头见他只有一条胳膊便不想用。他为了证明自己能行,就说可以操作升降梯到顶层的施工处去证明给他看。工头拗之不过,只好让一个工人一同上去。可就在升降机到达顶层,他们正打算出来的时候,那升降机却因为旁的螺丝松掉而急速坠下。于是,如同十七年前的那一声“轰”的巨响般,此番亦然。

他的世界再次昏暗了。

依然是三天三夜的昏迷终醒,一切似乎都是和十七年前一模一样。然而,这一回,他却再也起不来了。

恩恩得知消息之后,心急如焚地奔赴医院,在宁尚的病床前,泣不成声。

“孩子,坚强……点”,宁尚已经没有了足够的力气一口气说完了,“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快点长大成人,现在……做到了,即使走也能安心了。”

正说间,宁诚赶到了。看到宁尚的面容,心里真的很难受。宁尚伤的很重,真的很重,医生真的是已经无能为力了,也已经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只是让宁尚抓紧时间交待后事。现在宁尚的死,只能是按分钟计算了。如果有什么力量支撑的话,也许还能多撑几个小时。

宁诚没有说更多的话了,只是看了遍体鳞伤的宁尚一眼,痛苦地说道:“宁尚,有一件事,我瞒了你十七年,本来打算这一辈子都守着。可是今天……”他哽咽了一下,“我觉得憋着难受,你时间不多了,我不能让你到死都不明白。相信我,瞒你这么多年真的都只是为了你好。”

原来,当年车祸后天伊和宁尚都因伤昏迷了。天伊虽然确是送到医院后才死亡的,但孩子并没有能保住。肇事车辆里也是一对夫妻,男的叫孟越,女的叫梅如。但宁诚隐瞒了梅如也怀着孕,而且预产期就快到了这一点,而感恩就是梅如的孩子。

当时车祸发生孟越报警后两人生命体征都极其微弱,天伊和梅如一致选择了保住孩子,梅如虽然保住了孩子,但是是以自己的死去为代价的。伤势较轻的孟越抱着刚出世的孩子伤心不已。然而天伊因伤势过重,医生宣布无法施救了,而且孩子也无法保住。

此时苏醒过来的天伊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唯一挂念的只有自己的丈夫。于是她将孟越和刚赶到的宁诚喊到了面前。孟越一脸痛苦,哭着说要怎样才能为自己赎罪。天伊没有任何责怪孟越的意思,只是艰难地说:“死生由命。”

她不要求别的,只希望孟越能将孩子给她。他从宁诚口中得知宁尚虽仍昏迷但无生命危险,但她知道如果宁尚知道自己死了的话一定会寻短见的,留下个孩子,给他个牵挂,他才能好。

孟越听了以后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下答应了,这时就是要他的命他都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她没有。但是虽然天伊没有怪责自己,但他受不了内心的深深谴责,,他受不了自己这罪恶的行径给自己带来的折磨,最终是选择了自杀。

宁诚以为宁尚听完会嚎啕大哭,作出任何一切可以想象的过激行为。可是,他却没有。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命中注定的,天伊当初没有恨,我这行将就木的人又恨什么呢。”

可是,感恩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一切。他忽然间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整个人向下跪去,膝盖响当当地撞在厚实的地板之上,哭声大喊:“阿爸,我对不起您!”然后狠命在往地上磕头,仿佛那个罪恶就是他犯下的一般。

“别自责了,恩”,宁尚的声音愈发微弱了,“那是你的生父犯下的错,不是你。总算十七年的父子情,如果你愿意,你依旧可以喊我阿爸,但是我希望我死后你能记得他们,不要因为我而憎恨他们”,顿了顿,他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本以为能等到你到十八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

“阿爸……”泪眼迷离的感恩怀着歉意望着宁尚,心中满是感激。

宁尚想去看看天伊了。

在天伊的墓碑前,他呆了很久,想着他生命最后阶段的思考。

“去看一下你的亲生父母吧。”此时宁尚的声音几乎是要附耳才能听得清的了。

感恩慌忙推着轮椅跟着宁诚的方向走了。

“孩子,跪下,磕头。”在孟越夫妻的墓前,宁尚最后一次给感恩作了要求。

在萧索的微冷的秋风中,感恩跪地三叩首,多少感动自不消说。

生命最后时刻,宁尚重回到了天伊面前,只是咧开已见不到笑容的嘴,终于和天伊成了永远。

丧事是从简的,很快天伊的墓旁就立起了一块新墓。碑文上写着“大义父亲宁尚之墓,不孝儿宁感恩立。”

两年之后,感恩高中毕业,因为成绩优异,表现良好,他赴贵州贫困地区支教的申请通过了。

八月底,他启程了。在火车站的检票处,他饱含深情地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他呆了二十年的城市,痴痴地,泪水奔涌……

“阿爸,阿妈,恩恩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