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屠城记 06 民溃

 

城北里仁坊,睢阳最有名的贫民窟,在郡府的户籍册中,这里的常住人口总计五千五百户,但实际人口根本无从统计。街道异常狭仄,宽不足一丈。房屋矮小破旧,不仅如此,坊间还用稻草和木柴搭建了许多临时的窝棚,其中栖息着大量流民和乞丐。早就战前,这里就是睢阳城治安最差的地区,堪称全城鸡鸣狗盗之徒的老巢。

在既富且贵的少年时代,叶随秋与里仁坊无缘,直到踏进睢阳公门,才渐渐熟悉了这块不法之地。在战事的间歇期,为了追捕洗劫富户的盗匪,他曾率人进入过这片街区,对此地愚顽浇薄的民风印象颇深:不问是非、毫无理性、遇事喜欢抱团起哄、鼠目寸光、全然没有国家意识……如斯之风,如斯之人,如今再度展现在叶随秋的眼前——

今日的里仁坊依旧是一派嘈杂和脏乱,与往日不同的是,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息。坊口建起了一排木结构工事,而所用之材料竟大都是精美的高档家具,有雕花镂空的桌几、边角鎏金的胡床、六扇门的大橱……叶随秋一望便知,这些家具都来自三月前被灭门的朱、杨二家。与奢华的家具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这堵家具墙背后的人群。人群至少有上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一概破旧,皮肤一概黧黑,神情一概愤怒,手里一概持有武器:柴刀、斧头、锄头、菜刀、甚至剪刀,可谓是五花八门。

在工事的另一边,是一小队军士和差役,以及几辆空的平板马车。带队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军官,叶随秋认得此人,他姓陈,是张巡手下的校尉。这位校尉尽管粗鲁无谋,但却忠于职守。在三月的战役中,他手下的三百官兵死得只剩下十几号人,于是他也就成了空头校尉,被暂时调到了后勤部门。

面对沸腾的人群,陈校尉正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出乎叶随秋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今天早上的刘队正那样,用武力进行恫吓,而只是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口中不知在咕哝些什么。一见叶随秋,他赶忙迎了上来:

“叶参军,好好,总算是把你盼来了!你瞧瞧这些人,这阵势……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用战场上那套吧?唉,反正我老陈是没辙了,还是你来吧——”

叶随秋同情地点了点头。尽管谈判并非自己的长处,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家具墙前。

“各位百姓——本人是睢阳府的参军!”顿了一顿,他继续大声道,“今日来此,是奉节度使张大人的命令,来和大家商量上交铁器的事情。大家不要紧张,有话好说。要是有什么意见,有什么需求,可以选出一名代表,来与我对话!”

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半晌过后,一名青年男子从人堆中挤了出来。此人身材粗壮,一身蓝布短打,腰间系了一块油渍斑斑的围兜,还别着一把剔骨钢刀,若非屠户,便是厨子。

“管事的,俺来和你谈!”蓝衣男子道。

他的嗓音粗而洪亮,不知为何,让叶随秋觉得有些耳熟。叶随秋正待回忆之际,对方又开了口:

“俺问你——你们凭甚么收走俺们吃饭用的家伙?你们想要做甚?到底还让不让人活?!”

一时间,人群再度激动起来,附和之声四起,大概是要给对手一个下马威。

“安静!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解释——”叶随秋也提高了嗓门,“官府征集铁器绝不是和大家过不去!正好相反——收集铁器是为了铸造箭头,用来打击城外的燕……贼军……说到底,是为了保护睢阳的百姓,还请大家配合!”

“保护俺们?你说得倒好听!要不是你们这帮官爷打打杀杀,俺们老百姓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先是征粮,又是拉人,你说说看——睢阳城有多少大姑娘被你们拉到那甚么乐营里去了,整天被你们这帮大兵糟蹋?你们到底要不要脸?!”蓝衣男子道。

叶随秋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对方居然那么快就转移了话题,而且直击官府的软肋。蓝衣男子口中的“乐营”就是睢阳城中的军妓营。张巡入驻睢阳后,以睢阳府教坊为基础,征集了五百多名的罪人女眷和贫家女子,设立了这一机构,其作用在于安抚军士,维持军纪,防止士兵私下奸淫掳掠。叶随秋尽管对此颇为不齿,但他也很清楚:若非有军妓营存在,睢阳的守军早就与匪徒无异了。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想要守住睢阳城,睢阳人就不得不付出众多代价,而贡献自己的姐妹恐怕也是其中之一……但无论如何,征募军妓这件事和眼前这帮人却并无太大关系。尽管从未光顾过乐营,但叶随秋也曾见过几个乐营的姑娘,她们大多颇有姿色,身价不菲,就算不被征为军妓,也绝非里仁坊的贫民所能“消费”得起的。蓝衣男子假作义愤,实则大言不惭,真是无耻。

“没话说了吧?哼哼……”蓝衣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

人群以为叶随秋软弱,也开始对他指指点点。

“我承认……我们的一些做法确实不道德……”叶随秋强压心头怒火,努力辩解道,“但是,请你们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这座城!要是睢阳城破了,你们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们就甘愿把家园拱手让给胡人?!”

“你这话就说差了。”蓝衣男子似乎早有准备,立马反驳道,“甚么叫‘让给胡人’?哪个让给胡人?现在争睢阳的是燕国的安皇帝和唐国的李皇帝,哪里轮得上俺们小老百姓?不管哪个得了天下,俺们的日子还不是照过不误?你们王公大人争天下是你们的事,俺们不想管,也管不着。可不论谁得了天下,也总得给俺们百姓一条活路吧?!”

“愚蠢!你以为燕国人会给你们活路吗?!”眼见对方又弹起了老调,叶随秋开始失去了耐心。

“那可不好说……俺怎么觉着,燕国人也没你们说得那么歹啊!他们在长安、在洛阳不也待得好好的吗?没见怎么乱杀人,要说杀,也就杀了几个李皇帝的家眷。远的不说,俺们就说近的——北边的济阴城,燕国人已经在那儿呆了小半年了,济阴的老百姓不也还好好的吗?”蓝衣男子侃侃而谈。

叶随秋又吃了一惊:济阴城的情报是军事机密,地位如此低下的人如何会知晓?未暇深思,他的心中又生起了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是啊,眼前的这群烂人的确不必担心睢阳易主:一旦燕军攻破城池,治安势必大乱,正好让这帮人尽情掠劫,尽情奸淫,丝毫不用担心的法律的制裁,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好好的”——这种情形在洛阳和长安早已是司空见惯了。两都沦陷之后,非但是城中富户,就连皇宫也被本地的暴民洗劫一空,其状令人发指……这帮家伙简直是惟恐天下不乱,惟恐睢阳不破!自己真是愚蠢,竟会与此等人渣谈判……

“有道理!”

“说得好!”

“当官的就是不要脸!”

“他们早晚要遭报应的!”

在蓝衣男子的煽动下,里仁坊的居民纷纷做义愤填膺状,一并起哄起来。

叶随秋正欲发作,却不意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吼:

“混蛋!全给老子住嘴——”

只见陈校尉怒不可遏地冲了上来:

“王八蛋!狗杂碎!你们全他妈是白眼狼!老子这五个月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帮你们守这破城?!现在倒好,老子还没打退堂鼓,你们倒先撂挑子了!你们他妈的到底是不是睢阳人?!”

陈校尉怒发冲冠,睚眦欲裂,让人想起了他在战场上的雄姿。

一见此状,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

“没错!老子不是睢阳人,就是想靠睢阳升官发财!”陈校尉指着叶随秋对众人道,“可是这位叶参军,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他和你们一样,是地地道道的睢阳人!你们可以骂我,可我不准你们往他身上泼脏水!叶参军,还有许太守,这些睢阳府的父母官都是好样的!他们要是想升官发财,根本就犯不着守这破城,直接投降胡人便是了!可他们没有!为了保护你们这帮混蛋,他们连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他们当你们是亲人,你们又是怎么对他们的?妈的,一帮白眼狼!全他妈没救了!……”陈校尉骂个不停。

人群开始犹豫,一部分人面露惭色。

蓝衣男子也显出了几分慌乱,突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大家都听俺说——千万别上他们的当!”蓝衣男子又扯起了嗓子,“这个叶参军,不就是杀朱员外和杨将仕的那个参军么?”

听他一说,众人也开始认出了叶随秋。

“原来是他?”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你们瞧——长短两把剑,就是他,不会错的!”

“操!搞了半天,原来是张巡的走狗!”

“还睢阳的父母官呢!呸,真不要脸!”

“舔张巡屁股去吧!”

蓝衣男子不失时机地举起了拳头,带头喊起了口号:

“狗参军!滚出去!”

人群中的好事之徒立即开始附和:

“狗参军!滚出去!!”

随之,是更多人的起哄:

“狗参军!滚出去!!!”

陈校尉见状暴跳如雷,立马白刃出鞘。叶随秋正欲劝阻,却被他一把止住——

“不干你事!叶参军,今天的事由我一人承担!”

言罢,陈校尉将明晃晃的刀锋指向了蓝衣男子:

“再敢妖言惑众,老子一刀砍了你!”

然而,这次他的吼声完全淹没在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中。

见对方持刀逼来,蓝衣男子并未拔出武器自卫,而是灵活地钻回了人群中。借着人墙的掩护,他继续振臂高呼:

“狗参军!滚回去!”

四周又是一大片附和响应之声。人群的情绪被煽动到了顶点,场面已经失控了……

如此情景叶随秋已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三个月前,没错,就是三个月前,在凌宵楼下,不也是今日这般情形么?狂热的群众、恶意的口号,还有匿名的煽风点火之徒……叶随秋终于记起来了,当时引领众人喊口号的男声与今天的男声极其相像,难怪自己会觉得耳熟……没错,一点不错!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人!

叶随秋的委屈怨恨之情瞬间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莫名的骇异:这厮为何会在这里?他曾经是罗宗虞的手下,照理说,现在应该是睢阳义勇军的成员,可他身上却为何没有义勇军的标志?如果真是义勇军的话,知道济阴的事情也就不足为怪了。回想起来,在共同守城期间,罗宗虞似乎很热衷于向官府打探消息……

正思忖间,背后传来了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叶随秋本以为是张巡派来了援军,回头一看,却发现来者不是别人,却是所谓的睢阳义勇军!说曹操,曹操到。这队义勇军共有五、六十人,每个人的左臂都缠着一条白布——这便是义勇军的标志。与往常不同,今天的义勇军人人手里都抄着家伙,或菜刀,或剪刀,甚至还有铁锅和铁勺,不知究竟意欲何为。他们的带队者正是睢阳义勇军的第一把手、叶随秋的老朋友——罗宗虞。

“啊,是义勇军的罗统领!”

“罗统领是来帮俺们说话的!”

“大家静一静!”

在身份可疑之徒的控制下,人群又一次平静了下来。

“叶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罗宗虞轻快地向叶随秋打了一个招呼。与往常一样,他今天也是一副书生打扮,襕袍纶巾,只不过,服色从白色变成了浅灰。

“原来是你导的这场好戏,真是精彩……”叶随秋冷冷道。

“叶兄哪里话?兄弟可是来帮你的。”

言罢,罗宗虞不再理会叶随秋,他径直走到了里仁坊的人群前,张开双臂,开始演说:

“各位父老乡亲,请听罗某一言——”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人人翘首以待。

“张巡大人之所以要征收铁器,绝不是想和大家过不去,而是为了保卫我们睢阳!我可以向大家保证——你们上交的铁器全都会用来打造箭头,一斤一两也不会落到谁的腰包里!”罗宗虞高声道。

这番老生常谈并未激起太大的反响,听众脸上依旧是清一色的麻木不仁。然而,罗宗虞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这些人兴奋了起来:

“……作为睢阳人,兄弟我绝不会让乡亲们吃亏!我还可以向大家保证——张大人绝不会白拿我们的东西,他有好东西和咱们交换——”

说着,罗宗虞拿出了一大叠纸:

“大家看清楚了,这是睢阳城郊的田契,全都盖了官印,千真万确!不瞒各位说,今天兄弟受张大人的委托,用这些田契来换大家手中的铁器!一斤铁换一百亩地!听清楚了——一斤铁,不管生熟,都能换一百亩上等好地!先交先得,当场兑现!”

沉默瞬间被打破,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一斤铁换一百亩?!”

“真的假的?”

“竟会有这等好事?!”

“罗统领怎么会骗俺们?”

“俺也觉着应该是真的。”

……

站在一旁的叶随秋又是一阵冷笑。在他看来,这帮群氓真是利令智昏,竟不懂得吸取教训。城外的田地如今全在燕军的掌控中,罗宗虞手中的地契根本就是一堆废纸,比朱、杨两家的家具摆设更不值钱。同样的把戏居然可以连耍他们两次,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换一个角度来看,如此险招恶招,张巡居然不惜连使两次,看来,其人信誉扫地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又当如何自处?

“……大家请放宽心,兄弟已经得到了消息——只要再过半个月,不,是十天!最多只要十天,临淮、彭城的大军就会来支援我们!到时候,整个睢阳郡都会回到朝廷手里!燕贼的末日就要到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罗宗虞自信满满地保证道。

“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不知道?!”叶随秋低声质问道。

“内部消息,新鲜出炉……”罗宗虞故作神秘的敷衍了一句,转而继续向民众布道,“……张大人跟我说了,只要拿到我们手中的铁器,他就能造出铁箭,只要有箭,他的部队就肯定能挺过这十天!到时候,咱们就能拿着田契,到城外去当大地主了!谁要是不高兴做地主,随时都可以把田卖掉,在城里买房买地,当他一辈子寓公!不管怎么样,比起咱们现在的日子,还不得强上几百倍?!”

听到这里,人群虽仍以观望为主,但不少人已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张大人的信用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决不食言!我们义勇军的兄弟都信得过张大人,现在,我们就把自家的铁器统统上交!”

言毕,罗宗虞大手一挥,在场几十名义勇军纷纷将带来的铁器交给了陈校尉的征收队,拆下铁质部分,当场过秤。在接过一张张田契的同时,人人皆作喜气洋洋状。

里仁坊的众人都伸长了脖子,仿佛望见了饲料的鸭群一般。

“好了,就是这么简单。大家要是信得过罗某,也可以照做。机会难得,只此一次,还望大家珍惜!”罗宗虞作出了最后的鼓动。

“既然罗统领都交了,俺们还有甚么可说的?好!也算俺一个——”

先前躲进人群的蓝衣男子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他大喇喇地走到了陈校尉面前,解下了身上的厨刀,丝毫不在意对方杀人般的眼神。

随后,几个和他气质相近的人陆续登台表演,交出了各自的“吃饭家伙”,领回了一张张废纸。

之后,理所当然地,便是里仁坊的千百民众……

一个半时辰过后,一度众志成城的人群已然作鸟兽散,各自归巢,留下的铁器装满了四辆马车中的三辆。虽然颇费周折,最后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多谢两位相助!作坊等着急用,我先回去了。”见已经完成了任务,陈校尉来向叶、罗两人辞行。

“哪里,都是自家人,陈将军客气了。”罗宗虞道。

“不,该道谢的人是我。谢谢。”叶随秋道。

“唉,这世道……不多说了,叶参军多保重吧!”

言罢,陈校尉带着人马离开了里仁坊。

“多日不见叶兄,真是令人挂念。近来公务缠身,难得有此机会,叶兄可有兴趣赴寒舍一叙?也好让小弟做东,答谢叶兄的引荐之谊。”见张巡的人已经走远,罗宗虞发出了邀请。

“哼,不敢当!罗将仕早已今非昔比,你可是节度使面前的红人,今日又立新功,不日恐怕又要高升了吧?大人家的门坎可是越来越高了,在下一介小吏,只怕是跨不过去吧?”叶随秋忿忿道。

“叶兄误会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今日之事都是张大人一手安排的,我只能执行命令。如有冒犯,这就向叶兄赔罪了。”说着,罗宗虞作了一个长揖。

“少来这套……我问你,这次张巡给了你什么好处,换得你如此卖力演出?”

“张大人说了,只要我为他摆平此事,他就让义勇军的兄弟进军营训练,还给我们配备武器。用不了不久,我们义勇军就能独当一面了……请叶兄相信,宗虞绝非见利忘义之徒。我迄今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睢阳城的百姓……”

“保护百姓?真是滑稽!你靠什么保护他们?靠愚弄,靠欺骗么?!”

“那又有何不可?只要目的合乎大义,施些权宜手段又有何妨?先圣有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愚昧无知,很多时候需要我们引导……”

“罢了,我没兴趣和你争,随你喜欢好了……最后奉劝你一句,不要整天在外头耍权术,有空多回家陪陪阿芍,别让她到处乱跑。一个女孩子家,太招眼了……”叶随秋叹道,语气尽可能地轻描淡写,但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芍妹?呵呵……叶兄怕是多虑了。内人比你想象得要坚强得多,她前两个月不还参加了救护队么,对了——”罗宗虞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喜形于色,“差点忘了,有个好消息一定要告诉你——芍妹,她有喜了!”

叶随秋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尽管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地预想过这一情节,但事情一旦真的到了眼前,他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大概有三个月了,现在想来,应该是在你推荐我们义勇军的那会儿……呵呵,虽然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不不,怎么能这么说?!成亲三年,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孩子,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都是上天的恩赐啊!不好意思,你看我,都有点语无伦次了。真是太高兴了,我就要当爸爸了……”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福之情。

在对方喋喋不休的炫耀中,叶随秋开始回过神来,起初的震惊渐渐转化为疼痛,心如刀割,泣血不已……良久,他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