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一粟浮沉》(二十六)昆明湖畔相伴行,惺惺相惜同命人

(二十六)昆明湖畔相伴行,惺惺相惜同命人

 

一天晚自习出来,高宏碰到了慌慌张张的小麦。高宏问:“怎么了你?” 小麦说:“我的手表丢了,那可是我妈的遗物!下午还带着呢,现在就没了!可能是掉在哪儿了。” 高宏说:“我正好有手电筒,我帮你找。”  把小麦下午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小麦急得要哭了:“这可怎么办?我明天考试还没复习呢,我妈的手表又丢了!” 高宏从自己书包里翻出一个本子说:“这样吧,你拿着这个先去图书馆,复习重点题型我都写在这上边了,你平时底子好,把这些题做会了就应该没问题了。我帮你找手表。” 小麦说:“我想起来了,晚饭后我去过学校后院,走的是那个丁字路,说不定掉在那儿了。” 高宏说:“那地方我熟,我也认识你的表。放心吧。”

 

学校的后院不怎么有人来,晚间人就更少了,高宏打起手电筒顺着小路一点点寻找。 突然他听到了悠悠扬扬的琴声,从树林里传来。 高宏一震:是她!

 

高宏怕惊吓到史雁若,既不敢大步走过去,又不敢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就故意踢了踢路边的杂草,雁若的琴声停止了。 高宏走来说:”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正好路过。你怎么在这里?”  雁若惊愕的大眼睛望着他:“你是?哦,你是水房的那个同学?我在练琴,你怎么在这里?”  

 

高宏说:“小麦的手表丢了,她说可能丢在这里,我帮她找找,没想到正好碰到你练琴。 你怎么大黑天的一个人在这儿练? 不害怕吗?”  

 

雁若小声说:“让人听到我练琴怕是影响不好,毕竟是资产阶级的东西。我到没人的地方练练算了。”  高宏说:“怎么会呢?大家都会喜欢听的。你那天演出真的非常精彩。”

 

雁若说:“我也练完了,你说小麦的表掉了?那还了得,那是她妈妈的表啊。我跟你一起找找吧。”  高宏帮她拎了琴盒,打着手电筒走到小路上。 高宏说:“我是金属材料系的高宏。”  雁若说:“我是 。。。” 高宏笑着打断他:“工程系的史雁若,我知道。”  

 

小麦的手表还真被高宏找到了,雁若高兴地接过来:“我给她带回宿舍去!”  两个人就一起往回走。 雁若说:“谢谢你上次的暖壶,这次又帮小麦找手表,我代小麦谢谢你!”  高宏说:“没什么,顺手的事。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美妙的琴声会影响不好呢?”

 

雁若叹口气说:“也没什么,就是有同学反映这是资本主义的东西。 我出身不好,不想惹事非,就躲着点吧。也没什么好地方可以去,只好在树林里。 说实在的还挺害怕的。”

 

高宏突然想起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怎么练都不会有人说你。校门口坐汽车就能到,后天没课,我带你去好不好?”  雁若说:“什么地方?”  高宏说:“去了你就知道了,是我从小喜欢的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雁若想了想,觉得对这个平白无故给她暖壶,又热心帮助小麦的男生有一种信任感,就说:“好吧。”

 

两天后,高宏带着雁若来到了他心爱的颐和园,他给雁若看自己的小学,看他原来天天走的北宫门,和万寿山后山自己做功课的大石头。 雁若说:“我也来过颐和园,但是每次都是去佛香阁和昆明湖,从来没来过后山。没想到竟然这么幽静这么美。”  高宏把自己的外衣铺在石头上,雁若坐下拉琴,高宏就坐在一旁听。 以后的每个周末,高宏和史雁若就会来颐和园。不练琴的时候,他们在长廊漫步,在昆明湖划船,高宏真的希望万物静止,时间驻足,就让他这样陪着雁若,直到永远。

 

开始时,他俩都小心不谈自己的身世,但高宏发现,雁若像自己一样,总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深深地在她的眼底,似乎是不能触动的痛,埋在深处,雁若那一抹眼底的痛,让他心碎,也让他渴望。

 

终于有一次,在知春亭,高宏问:“雁若,你父母家人都好吗?都在北京吗?”  雁若久久不做回答。 高宏说: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看着一言不发的雁若,高宏轻声说:“我只有一个奶娘,在北京,其他家人都已经不在世了。”  说罢,两人一起面对湖水静静地坐着。无声中,他们知道他们有同样的遭遇,同样的伤痛,和同样的命运。 良久,史雁若说:“我也该知足了,至少我还有母亲,你比我更苦。”  说着,把手抚在高宏的手上。 高宏猛地把雁若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她,小声唤着:“雁若!”  那个初夏的晚上,昆明湖如镜的湖水倒映着知春亭,也见证了高宏和雁若的初吻。 高宏觉得所有的苦难都在这一时刻升华,所有的梦想都在这一时刻兑现,仿佛他二十几岁的波折人生,就是为了这一刻,就是为了这个人。

 

下一个周末,高宏带着雁若来到吴奶娘的小屋。 吴奶娘已经不给协和副院长家帮佣了,自己在颐和园外一个四合院里租了一间小屋,平时帮人看孩子,每天晚上和周末就回到自己的小屋。 看到她的宝贝宏哥竟然带来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吴奶娘高兴得手脚没处放,语无伦次地说:“咋不先告诉俺?这屋子也不像样。俺去买菜,姑娘喜欢吃啥? 奶娘给你做!”

 

高宏把吴奶娘按在椅子上:“奶娘你别忙,我们不吃饭,坐会儿就走,还有功课呢。”  吴奶娘赶紧说:“那咋行? 啥功课也得吃饭,奶娘做得快,误不了你们。”  雁若过来拉着吴奶娘的手说:“奶娘,我们才吃了饭来的,就是来看看您,真的不用吃饭。”  吴奶娘抹着眼泪看着雁若,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副玉镯子,对高宏说:“这是当年三少奶奶赏俺的。”  她把玉镯放在雁若手里,握着她的手说:“姑娘,你别嫌老气,这对玉镯是宏哥她娘生前戴过的,是唯一留下的念想。 给你吧,这真是好玉呀。”  雁若刚想推辞,高宏笑着给她使个眼色,示意她收下,只好说:“谢谢奶娘。” 临走,吴奶娘一直把他们送到巷子口,还拉着他俩的手嘱咐个没完。 告别吴奶娘,高宏对雁若说:“收了我的镯子,就是我的人了,可不许反悔啊。” 雁若挥起小手袋,打得高宏笑着满街跑。

 

雁若也带着高宏去看了自己的母亲。雁若家住在一个比当年高医生家的公馆还大许多的一个大院落里,里边有一座很气派的三层洋楼,但却挂着北京市西城区一个办事处的牌子,而雁若和她的母亲,却住在院子角落里一小间简陋的平房内。  高宏不用问,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雁若母亲目光呆滞,似笑非笑,含含糊糊地和高宏打了一个招呼,就坐到靠窗的摇椅里,对着窗外想心事。 雁若把屋子里散落的书籍和衣物都收拾了一下,把桌上的尘土擦掉。雁若母亲回头说:“雁若,你一个大小姐,擦什么桌子,吩咐下人干就是了。”  高宏心疼地看着雁若又无奈又尴尬的样子,走上前去说:“太太,我来干吧。”  

 

高宏把抹布从雁若手里拿过来,打了水,把家具上的灰尘全部抹干净,又把灶台清理干净,把门把手和柜橱几个地方松动的螺丝全部拧紧修好。 雁若在他身后不断说:“可以了,不要做了,真的不用了。我来吧。”  雁若母亲说:“雁若,你一个大小姐,下人做事你也要跟着吗?快去换衣服,晚上你父亲请了客人呢,我得去看看餐厅布置好了没有。”  雁若只好说:“妈妈您累了,去睡会儿吧。”

 

从雁若母亲的小屋出来,高宏问:“平时谁照顾你母亲?”  雁若流泪说:“一个老阿姨每天给妈妈送饭,帮助做些家务。可是阿姨年纪也大了,也有自己的儿孙要照顾。我就盼着一毕业就赶紧搬回来跟妈妈住,照顾妈妈。”  高宏拉着雁若的手说:“你放心,以后我和你一起照顾她老人家。”  

 

高宏和史雁若谈恋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斑马会,高宏感觉男生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吴满仓更是以突击检查卫生不合格为名,罚高宏接连两周清扫男厕所。 高宏知道和雁若这样的女孩在一起,是会招人嫉妒的。 将心比心,如果雁若跟别的男生在一起,他不也是会把那个男生恨之入骨吗?

 

同宿舍的司徒竟然也一连几天见到高宏就躲。高宏终于忍不住了,拉住他问:“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司徒甩开高宏,猛地回身和他对视了好久,然后低下头,叹气说:“她选择你,自有她的道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但愿她能 ’但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否则我饶不了你!”  说罢把高宏甩下,大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