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一粟浮沉》(三十一)伶牙俐齿惹人怨,各有志向别校园

(三十一)伶牙俐齿惹人怨,各有志向别校园

 

在学校里,水仙和一般的孩子非常不同,首先老师注意到的是她的语言天赋。 水仙一两个星期就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小嘴儿噼里啪啦,从来都是谁有来言她就有去语,高年级的孩子也辩驳不过水仙。 老师说:“这个孩子跟人斗嘴用的是‘花拳’套路。”  就是说开始斗嘴时水仙以理服人,如果赢了,就鸣金收兵。 如果赢不了,或者明知自己没理,那么就用胡搅蛮缠,偷换概念,步步紧逼,循环提问,倒打一耙等套路逼迫对方就范,把高年级的学生们也搞得没辙,小水仙这张嘴无往而不胜。  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对莲花说:“您这闺女小嘴儿厉害啊,谁都说不过她。” 本来是夸奖水仙的意思,但莲花听了却很担心:“一个女娃,嘴上太厉害,怕以后跟男人过日子不消停呀。”

 

数学是水仙的第一大头痛。开始的时候学加减乘除,可以死记下来,乘法口诀也背熟了,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后来开始学应用题,比如速度问题,相遇问题,追跑问题,分数和百分比问题,有些逻辑思维了,水仙就彻底晕了。 她的小脑子里,不知逻辑为何物。 让她一点点假设,一步步推理,简直像铁树开花一样难。 水仙会问:“为什么第一辆车的速度是八十公里一小时?车上有人想上厕所不就得停车让人上厕所吗?难道不停车吗? 那平均八十也不对呀,你问第二辆车一百公里一小时,什么时候追上第一辆车,那得看第一辆停几次,什么时候追呀? 要是第一辆没有汽油了,不就立刻追上啦? 或者第二辆车里有人想上厕所,或者翻车了怎么办。。。。。 ”  老师开始的时候还耐心解答,后来发现水仙根本就是发散型思维,怎么说都没有办法。 数学课就由着水仙去了。

 

课后的缝纫小组,是水仙大显身手的地方。 她从小看母亲莲花做针线活,自己四岁的时候就曾经拿起母亲做了一半的一件衣服,学着母亲的样子缝起来。 莲花回家一看,虽然水仙把应该开着口的袖口缝死了,但是针脚又平又直,根本不像一个孩子缝的。 莲花就开始教水仙做针线。 到了七八岁,水仙已经能够独立做衣服绣花了。 在缝纫小组,水仙是当之无愧的组长,她绣的花色彩斑斓,栩栩如生,她的钩织桌布简直像百货店里买的一样漂亮。但是,第二年选缝纫小组组长的时候,水仙却落选了。 同学们反应她不谦虚,爱挑大家毛病,不够团结同学。 水仙气得哭了鼻子。 她发现,自己其实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

 

有一天放学了,水仙正自己在操场上走,突然看见高年级那边一阵骚动,好像有人打架。 水仙连忙跟着人流跑过去,猫着腰钻进圈内一看,天哪,竟然是大哥大庆在跟人打架! 几个男孩围攻人高马大的大庆,大庆左扑右冲跟他们干仗。 几个男孩一边打,一边大喊:“蹲班生!留级生!土包子!都长胡子了还跟我们一班上课!”  大庆也不说话,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挥起拳头冲他们打过去,几个孩子也围着大庆打。

 

水仙大喊:“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几个再打我找你们妈去。 我知道你们家都住哪儿!”  水仙知道,说报告老师是不管用的,而且还会招恨,所以她叫着名字喊:“赵鹏,你妈说了你再打架就让你爸收拾你。我让我爸告诉你爸!”  “曹伟!你再打,下次你哥再到我们家借自行车我不借给你信不信?”  曹伟的家里很穷,母亲有病去医院,到处管邻居借自行车。 几个孩子都被水仙提着名字一个个喝住了。 水仙上去拉起大庆:“大哥,走!”  这时,二庆也跑过来:“大哥,怎么了?”  

 

大庆的眼里含着屈辱的泪,胸脯一鼓一鼓的,半天才说:“我真不想上这个学了!都笑话我河北口音,衣服穿得土,岁数比别人大,学习还不好。上个狗屁学!”  二庆说:“大哥,我不是说了每天晚上给你讲讲课,其实没什么难的,很快就能补上。”  水仙说:“你就改改你那口音呗,你看我和二哥不都改说北京话啦?”  

 

不管他们怎么说,大庆就闭口不肯说话了。 晚上回家,母亲莲花看见大庆挨了打,心疼地跟益新说:“咱大庆不愿意念书,他也不小了,要不给他找个营生吧。 咱大庆可能干呢,啥都会,啥都能修好。你看看让他干点啥吧。”  益新也没有办法:“送他去向阳学校这两年了,他除了打架闹事啥也没学会! 他也十六了,该干个正经营生了!”  

 

益新通过一个同事的亲戚,打听到北京东边广渠门外一个汽车修理厂在招收工人,虽然离家远些,但是个正经的国营大厂,整个北京的出租汽车都归这个厂子修。 修汽车也是一门过硬的技术,这个招工是国家正式职工待遇,算工龄,有宿舍,工资也不低。

 

益新跟大庆说:“我看你上学上得憋屈,是不是不想上了?” 大庆摸不准父亲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敢说不想上,也不愿意说想上,就低头不说话。 益新说:“想不想去学修汽车? 到汽车修理厂当工人,挣工资?”  大庆猛地把头抬起来:“真的? 我干!”

 

就这样,带着母亲莲花给缝的被褥和父亲给买的新脸盆和牙缸牙刷,大庆来到汽车修理厂的新职工宿舍,开始了他的工人生涯。

 

莲花对二庆说:“你和你大哥不一样,你是念得了书的,要争气好好念书,以后当个文化人!” 二庆点点头。 他继承了益新的聪慧,在学校里出类拔萃,如鱼得水,他以后注定要走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大庆入了厂,就一周才回一次家。 每次回来,全家都看得出他有多开心。大庆眉飞色舞讲厂里的师傅们多严厉,修车多好玩,宿舍里的老鼠多么猖狂,和自己干活手多么快,多么精准。大庆发了工资以后,更是扬眉吐气,把大部分的钱都交到母亲莲花手里,自己只留下一点点生活费,还从少得可怜的一点点生活费里省下钱来,每星期买了水果和肉拎回家给父母和弟弟妹妹们吃。 莲花抹着眼泪说:“我大儿太孝顺了,我大儿太苦了。可怜了当老大的了!”  

 

弟弟妹妹们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大哥。 大哥是个工人了,是大人了,挣钱养家了。 母亲和父亲对大哥似乎特别欣赏特别感动,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到大哥周末回家再吃,每次大哥回家,全家就像过节一样。

 

水仙在学校里更有气势了,爸爸是革命干部,妈妈是贫下中农,哥哥是工人阶级,这样根正苗红的出身,着实光荣。

 

水仙心里也很羡慕大哥受爸爸妈妈的格外疼爱。水仙有时甚至想,二哥念书这么好,也没见爸爸妈妈宠他。大哥工作了,爸爸妈妈这么高兴,这么另眼相看,看来还是早工作好啊。 水仙不知道,其实这些都是因为大庆平时不回家,难得一聚,而其他孩子却天天在身边。 真等到其他孩子离家出去住宿舍的时候,爸爸妈妈对他们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