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一粟浮沉》(三十二)人丁兴旺邻居妒,长孙小女相继来

(三十二)人丁兴旺邻居妒,长孙小女相继来


大庆参加工作那一年,母亲莲花生下了她的第六个孩子,三女儿朵朵。 隔壁邻居李婶过来贺喜:“嫂子,你可真是个送子观音,家里人丁兴旺啊!”  莲花说:“不过是个丫头。唉,大儿都工作了,又来这么个小的。”   李婶说:“咳,这算什么?毛主席说了,人是第一生产力,鼓励多生,当英雄母亲,八个九个孩子的都多的是。 我听说有的女人抱上孙子了,还自己又生孩子呢!”  莲花笑了:“那多让人笑话!”  李婶黯然地说:“能生是有福啊。”  莲花看着李婶的神色,也不知说什么好。


李婶和老李共有两个儿子,但只有二儿子是李婶亲生的。 他们的大儿子是老李原配妻子生的,不幸的是,当年一场传染病要了老李原配妻子的命,也让他们的大儿子半个月高烧不退,烧坏了大脑。 这个孩子醒来后痴痴呆呆,不能说话,口里只会呜呜叫。 可怜老李一个男人带着一个残疾儿子又忙工作,苦不堪言。 经人介绍,娶了李婶续弦,不久就生了二儿子李明深。 李婶却产后大出血,紧急做了子宫摘除手术才保住命。 从此再没有生孩子的指望了。


每当看到别人生孩子,李婶的心情是复杂的。 她一肚子的羡慕,苦涩,哀怨,恨不得走路都绕着这家走。 但是她忍不住又特别想去看人家的新生儿,恨不得天天上人家去串门。 矛盾的心情让她一会儿对莲花热情友好,一会儿对莲花冷言冷语,把莲花也搞糊涂了,见到李婶总是小心翼翼。


水仙非常喜欢这个新妹妹,三妹一哭,她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对母亲莲花说:“妈,小孩用不着穿那么多,盖那么厚,小孩其实是怕热的。”  莲花说:“你个小油嘴,我拉扯那么多孩子了,用你教!你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懂个啥?”  水仙说:“我不懂,医生懂! 我们班雅芝她妈妈是医生,大医院的医生! 我去她家,看到她妈就给雅芝小弟弟盖一层薄单子,两只小脚丫还在外边露着。 她妈妈说了,要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 不能喂太饱盖太厚!”  


莲花就又张口骂水仙:“一个姑娘家,也不嫌害臊!养孩子的事你都不该问,还在你妈面前伸手伸脚的比划,害臊的姑娘躲都躲不及呢。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 。。。。。。 ”  不等母亲说完,水仙的声音就高了八度:“你重男轻女!姑娘家怎么啦?我说得对你就得听!”  莲花气得手直颤,抓起扫炕笤帚就冲水仙扔过去:“你长大啦,翅膀硬啦?敢这么跟你妈说话?一个姑娘家嘴跟刀子似的,以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水仙一甩手从屋里跑出来,坐在院子里生闷气。 对她来说,说话的方式并不重要,谁对谁说话用什么样的语气,在什么场合,周围有谁,也全部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谁对谁错。 错的人就应该听对的人的话,而且她坚信自己是对的。  


李婶在院子里看见水仙,问:“哟,丫头,跟谁生气呢?”  水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刚才的一幕跟李婶说了一遍。 李婶撇着嘴,隔着窗户,用故意让莲花听见的嗓门说:“老天爷给了福气不会享,好好的孩子给弄得见天哭,自己闺女都看不过眼了。 会生不会养,这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呀!”  水仙呼地站起来瞪着李婶,她恨李婶这么说自己的母亲,刚张嘴要反驳她,李婶一扭身进了自己屋。


莲花气得两天没搭理水仙。 水仙的性格倔强,虽然觉得哪里不合适,但坚决相信自己说的话是对的,也坚决不肯跟母亲认错。 最后还是莲花叹口气,说:“你记着,家里啥话都不能跟外人说,家里的话就让它烂在家里。 你这么常有理,咋都觉着自己对,这毛病得改改呀,以后嫁了人,跟婆婆跟男人你也这样吗? 那可怎么过哟!”   水仙说:“那他们如果说的对,能说服我,我也可以听他们的呀。”  莲花说:“这世上谁能说服的了你?”  水仙说:”我根本就不想嫁人!”  


二妹小翠转眼也到了上学年龄,已经上四年级的水仙拉着二妹的手,带她到学校报到。 路上,她对二妹说:“别怕,你比我一年级的时候好多了,至少你说北京话,背的是买来的新书包,咱家出身好,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问他出身,说他看不起贫下中农,他们就不敢了。”  小翠乖乖地点点头。


其实并没有人欺负小翠,她很快融入到一年级新生的人群里。 水仙很羡慕她,羡慕她跟其他小朋友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羡慕她能一进人群就消失,没有任何河北口音,破书包,土布衣裳之类让人一眼就看出特殊的东西。


小翠的聪慧不在二庆以下,老师们都说:“这孩子聪明,像她二哥。”  


二哥徐二庆的名字,这时在学校里已经叫得很响了。 二庆是区里数学比赛的冠军,给学校争得了多少年少见的荣誉。 现在二庆已经考取了海淀区的重点中学,又是那里当之无愧的数学冠军。  二庆继承了益新的英俊的眉眼和额头,又有莲花的棱角分明的下颚和轮廓清晰的嘴唇,他的个子也像竹子开花一样窜了起来。 据传说,在中学同学里,已经开始有女生喜欢二庆了。  


益新有时会在二庆写作业的时候,坐在一旁,举着一张报纸,偷偷盯着二庆看。 他太爱这个儿子了,他觉得几个孩子中,二庆的融会贯通一点就透的聪慧劲儿,是最像他的。 十三院的后边有一块自留地,各家种些蔬菜贴补家用。 每次到菜地里除草浇水这些活,益新都不让二庆去。家里其他的活计,益新也不让二庆干。 莲花如果叫二庆干啥,益新就说:“他念书呢,你叫别人去。” 莲花也看出来益新偏爱二庆,时常敲打他:“都是自己的娃,别太瞎心眼子喽!”


水仙尤其不服气:“爸偏向!重男轻女!”  益新说:“你个小没良心的,从小不就是最疼你?第一个丫头,上边都是哥哥,啥事都惯着你!”  但是水仙不听那个,从那时起,她就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爸爸就是偏向二哥!


大庆很快到了该说亲事的年龄了,他小的时候,徐村的一个乡亲家生了个女儿,当时跟益新莲花开玩笑说过:“跟你们大庆定个娃娃亲罢。”  虽是玩笑话,莲花后来多少年都注意观察那家的姑娘,果然长得俊,也能干懂事。 说到大庆的亲事,莲花第一个就想起那家姑娘,益新觉得也可以考虑。 但是大庆不愿意 - 他毕竟已经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跟徐村的姑娘肯定会有些格格不入。 莲花说:“乡里的姑娘踏实,城里的姑娘好是好,可不好伺候,你一个老实巴交的木头旮瘩,还是找乡里的好!”  


事实证明母亲莲花的生活智慧是准确无误的。 新媳妇进了门,恭敬勤俭,吃苦耐劳,和大庆两人在汽车修理工厂给分的一间平房里生活,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益新和莲花荣升爷爷奶奶。


跟莲花住邻居,真是个让李婶精神崩溃的事情,莲花家的新生儿就没断过。  莲花不但生了三女儿朵朵,而且很快又生了四女儿小红。 当大庆媳妇给莲花生了一个大胖孙子之后,莲花竟然又紧接着生了五女儿小绒。  益新和莲花家二子五女一孙,平时大庆一家三口住在自己家,二庆住校,家里就是益新莲花和五个女儿。 一到周末,大庆三口人和二庆都回来了,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十一口人,把两个小屋子挤得满满的。莲花家人丁兴旺,更加反衬出隔壁李家的冷冷清清。  莲花见了李婶,总是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小心地陪着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