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两军兵坐殿 强攻文化碉堡群 (<雪>27-3)

 

三支两军兵坐殿 强攻文化碉堡群 (<雪落轩辕台>27-3)

 

 3

刚吃过午饭,张丽君就把盛垃圾的铁簸箕当铁锅,放在地炉子上哗啦哗啦炒葵花籽。炒好,泼在炕中间,大家围坐个扁圈,边嗑边扯闲篇。年纪稍长的女人抱怨没炒熟:“这个丫头片子!见着好吃的不兴过夜,婆婆不打嘴才怪呢!叫你馋!”真地打了小圆脸一巴掌。

“馋猫,喵喵,哈哈!”

正说笑,忽听有人敲门。张丽君慌忙去开,马桂萍带两个工人进来,直奔里屋!

马桂萍见这阵势:百里玉妆坐正席,大家围着,众星捧月一般,嘻笑还在脸上定格。马桂萍气得哆嗦,想发火,但只转一下眼珠,向百里玉妆冷冷地命令:“走!”

谁了没料到突击提审。女人们纷纷下地,躲到外屋。

马桂萍见百里玉妆不动,低吼:“走!”

百里玉妆下地,拢拢头发,抻抻衣襟,跟随来到屋外,跨过炉渣和废铁,走向车间西南一座很隐蔽的水泥浇铸的房子。

马桂萍用力拉开涂了工业灰的厚重的大铁门。透出灯光。

“进去!”马桂萍催促。

百里玉妆迟疑着,向里看。门里空洞潮湿,一股又腥又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感到毛骨悚然,不由得向后退。

马桂萍恶狠狠用肩膀把她扛了进去。

前边是个地洞,有台阶向下延伸,可看到敞开着的第二道大铁门。

“什么地方……”她问,不肯下去。

“战备工程,地下指挥中心!”马桂萍很不耐烦。

走下台阶,过了第二道、第三道大铁门,终于到达水平巷道。巷道似筒子楼走廊,不远处就设有通风孔和暗门,三路岔开,墙壁涂得煞白,刷着红色标语——“要准备打仗”“全民皆兵”“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她竭力镇定自己,随着踩踏水泥地面发出的满巷道的响声心咕咚咕咚直跳。向右拐,过第四道大铁门,再向右,在一扇木门前站住。

“到了!”马桂萍说,把门推开。灯光刺得睁不开眼。

她按按胸口,缓缓舒口气,走进去。这是个长条形的屋子,桌子后边坐着两个军人,一个胡茬黢青,一个戴深度近视镜。两厢分列两张条桌,桌后坐着穿蓝棉袄工人。

黢青胡茬歪头蹙眉,似威严似不屑一顾地盯着她,呶嘴:“坐那!”

屋地中间早已摆放一个方凳。就慢慢坐下。

“姓什么?”黢青胡茬坐姿挺直,两只粗手平放在桌子上,首先发问。

“百里!”

“哪个百里?”

“行百里路的百里,百里奚的百里。”

“百里奚是哪的?”

“百里家族先辈。春秋人。”

“……你叫什么名字?”

“玉妆,百里玉妆。”

“知道找你干什么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以为我们的同志陪着你养尊处优吗?几天不动你,就认为没事了吗?”

“不明白。”

“装糊涂!今天你要彻底交代反毛泽东思想的罪行!不明白,非要你明白明白不可!”

百里玉妆看着他突然震怒的脸。

“向你交代一下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坦白了可以得到革命群众的谅解,宽大处理。胆敢抗拒,死路一条,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变成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哼,别说走百里路,让你一里也走不了!管你什么百里西百里东呢!”黢青胡茬自觉说得俏皮,有些自鸣得意。

“交代,交代!”几个工人冲上前,对着她的耳根大喊,喷唾沫星,扬起胳膊要打。

深度近视镜摆手示意退回去,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个大学生,对党的政策应该明白。不能心存侥幸。不要耍小聪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雁过留声,雀过留影么。应该想想,我们动用这么多人力,花这么长时间都干什么来着!全县那么多干部,不找别人偏找你,难道单单和你过不去?要记住,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会轻易找你。难道还要点出来吗?到那时,算主动交代的还算被动交代的?”

百里玉妆看着深度近视镜,看着墙正中毛泽东画像、画像下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横幅,横幅上爬下的几道蚯蚓状墨迹。以画像为中心,左右挂着的布满等高线的军用地图,三角带,皮鞭,手铐,木棍,桌上放着扩音器,电话,手枪,皮包,行军床边的白墙上好像有些黑红血污。

“允许你有个思想斗争过程,”深度近视眼镜见百里玉妆呆呆不说话,清了清嗓子又说,“我理解,你有些顾虑,怕说了以后如何如何处理你,其实完全多虑了。怕没用。怕就能把事情怕没吗?”

黢青胡茬说:“怎样?听明白了?刚才秦干事苦口婆心讲得再清楚不过了。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怎样,说吧,别浪费时间!”

百里玉妆低头不语。死一样沉寂。黢青胡茬气得喘粗气,屁股在椅子上来回拧个儿,拧得椅子吱吱作响,突然大吼:“给脸不要脸,站起来!”

“站起来!”工人又冲上前大喊大叫,唾沫星溅了她一脸。

她不站。眯眼捂耳。工人把她抻起来向毛主席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