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堪折直须折 切莫有花悔折枝 (<雪>35-3)

 

花开堪折直须折 切莫有花悔折枝 (<雪落轩辕台>35-3)

 

 3

早晨,天空一碧如洗。百里玉妆提壶打水,刚出门,突然看见何伟雄在对面门框上贴纸条;头忽涌一下,定住了。何伟雄更加惊愕,慌乱。

她胀红着脸,做个让客手势:“你,进……”

何伟雄看左右没别人,急速进屋,坐在大通铺上,沁起头。

她找杯子倒水,恍恍惚惚端着,洒洒泼泼向前移动:“喝点水……”

何伟雄只是沁头。

她僵立着,茫然地问:“拿纸条做什么?”

没有反应。

“我住这等分配……还想回趟老家……” 她竭力镇定,不知说什么好,不知如何扭转揪心的局面,“你发胖了,整洁多了……最近忙什么?”

何伟雄肩膀不住耸动,手里仍捏着纸条,纸条上写“卫生会议”几个字。

“有不遂心的事吗?想开点,别在心里憋着……韶华姐好吗?听说你们要结婚了……”

见何伟雄肩膀越发耸动,她上前抚摩。何伟雄冷不丁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胸前。

她手足无措,柔声说:“别哭,让人家笑话……”自己却哭出声来。

这情景,犹如无情棒打散的鸳鸯鬼使神差相遇,隐在荒寂的草丛,交颈哀唤,无声倾诉,面对着曾经属于它们的浩浩汤汤的江水……

何伟雄撒开她,擤鼻涕,拣起掉在地下的眼镜胡乱擦了擦,苦笑着说:“没事,真没事……”

她按住怦怦的胸口说:“准遇到了不遂心的事,不然不会这样。”

“没有。挺好。”

“韶华姐待你好吗?”

“好。”

何伟雄警惕地看窗外,仰在大通铺上,直勾勾盯房箔,双腿耷拉在铺下。

她笑着说:“别怕,你我没有见不得人的事,韶华姐看见了也别怕。”

“她随后就来……你知道她的性情。”

“她不会难为你。你说她对你好,我倒想听听怎么个好法。”把何伟雄拉了起来。

“没什么可说的,不外鸡毛蒜皮的事……每天从打羽毛球开始。她神通广大,让革委会办公室在食堂前打个水泥地面,画上白漆线,扯上网子,安上灯。打完羽毛球,从锅炉房拎两壶开水回她家洗嗽,吃早饭……吃鸡蛋不让我吃蛋黄,怕胆固醇高,不让我吃肥肉,怕发胖,蛋黄和肥肉留给她妈。衬衣还没脏就扒下来扔给她妈,还总抱怨洗不净。伺候得她眼珠不动。她爸常不在家,她是家里真正的主人。不知她跟《解放军报》社有什么特殊关系,她的事迹报上登了好几回。据说军队里有人提携。结婚的大事小情一律她说了算,我干脆不吭声。周围的同志说我有靠山。”

“我有‘里通外国’之嫌,‘反革命’的帽子可能随时戴上……你们木已成舟,但愿有好的结果。性格有差异慢慢磨合是了。听我的话,别犹豫。”

“当初不发生这些变故多好……”

“唉,我前途未卜……你和韶华姐要结婚了,我先祝贺你……”

何伟雄突然说:“我想和她吹了!”

“什么?!”她一时起急,“伟雄,千万别这么想。我也曾盼你离开她。细想,后悔无疑是蠢人的皮鞭,自己抽自己。现在不能检讨对与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况且没人强迫,是自然发生的。所谓‘早知如此悔不当初’于你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你说该怎办?”

“怎办,当然和韶华姐结婚。高高兴兴地结婚。首先,她把你当小弟弟呵护,真心实意,这一点最重要。结婚又不是搞政治,要搞她搞,你不搞,不相安无事吗?凡事由她操办,双方都可以满意。我,要家没家,要业没业,让人追得夹尾巴逃……好吗?我可不希望你也这样!”

“跟她在一块反正不自在,觉得一碗水侧歪着。”

“无论怎样侧歪,水面是平的不?平就平在她真心实意待你。这最关键,是我最放心的地方。如果你在这方面不出问题,我什么都不怕了。以前总怕,怕怕,结果怕出了问题。是不是这样?我的所作所为都来自恐惧。‘九大’召开,恐惧的大山压得失去思考力,快疯了,产生了扼止不住的破坏冲动,撕报纸竟撕毁上边的毛主席照片,几乎引来杀身之祸……真地这么严重?比想像得还严重!假如不遇到好人,说不定今天就见不到你了!这是前天发生的事……我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怕就怕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如果总糊涂,是个女疯子,没有思想,没有追求,反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

“别太悲观,我相信你……”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她低声饮泣,捂脸囔囔地说。

“我要你!”何伟雄突然抱住她,咬她的泪眼,“我要你我要你……”

她感到自己怪可怜见儿的,稍作挣扎,捧住了他的脸,重新领略火样的烧灼,紧箍的窒息,依依低语:“搂紧点……”

这时,向门的何伟雄发现孙韶华立在门口!赶紧向外推,却推不开!

 

 






抱峰 (2012-05-26 01:57:53)

这情景,犹如无情棒打散的鸳鸯鬼使神差相遇,隐在荒寂的草丛,交颈哀唤,无声倾诉,面对着曾经属于它们的浩浩汤汤的江水……

她与何伟雄相遇,已如棒打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