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荬苦越嚼越甜 红烛红越拨越亮 (<雪>41-1)

 

<雪落轩辕台>简介

 妈妈是华商的女儿,下放到北京远郊。因批点过准备焚烧的孔孟典籍终日惶恐;与恋人何伟雄野合受挫,被鸠占雀巢。获罪,不堪凌辱逃亡;下嫁农村;偷渡失败入狱。狱中倾心创建以人为中心、仁善和环绕的中国道德模型。爱恨和生死历练了她。一把长城抗战军刀从她腹中剖出个婴儿。1969年风雪纪事。

献给妈妈。

 

 41     

此时的她——

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长途跋涉,进入峰峦叠嶂的山间,抚摩着每一块山石,激情难抑……

    是一片孤单的云,被风撕扯,终于凝聚,化作雨,落在干涸的土地,狂野的沟壑,滋生着无边的希望……     

——苦荬苦越嚼越甜 

    红烛红越拨越亮 

                                              

                                1                                              

   

儿子结婚以后,花大娘合群了。早晨,准时准点出现在队部,向蹲墙根等待派工的男女发香烟。香烟是大福字的,抽着没劲,最便宜,如果不来人来客谁也不买。

“……什么时候抱孙子呀?”大伙有的叫奶,有的叫婶,有的叫嫂,用不同辈分的称呼七言八语相问。

“等着吧,快了!”她翘起小姆指抽烟,扭摆大花裙子,美美作答。

“……什么时候生个骑大白马的呀?”更有人婉转打趣。

“等着吧,快了!”她并不气恼,仿佛喜事就要临门。

 “哈哈……”乱哄哄的笑声把她淹没。

一盒烟发完,看着喷云吐雾的男女,听着五花八门的揶揄,特别对儿媳妇的啧啧称羡;等上工的人走净了,才扭扭搭搭唿唿啦啦离去。仍意犹未尽。

对她来说娶儿媳妇无异于通过生命最后一座大桥,固然梦寐以求,但真正具有吸引力的还是桥那头最为闪亮的目标——生个孙子,延续本姓烟火。这种感情如同婴儿对母乳的口欲、青年对异性的情欲,同样是人生不同阶段的欲望,甚至爱丈夫向爱孙子作了转移,越盼孙子越思念丈夫,越思念丈夫越盼孙子;这两股无形的绳索系缠绕着她,左右了她的全部生活,而自己的性命已经微不足道了。

几天来,三天?五天?七天?蹲墙根的男女突然不见了花大娘,不免作出各种猜测。

入夜,天还没黑下来她就催促:“累一天了,早早睡觉!”自己也躺在炕上,侧耳听西屋的动静,希望作生龙活虎的演出。因为她的新婚就是生龙活虎的,丈夫是个领兵打仗的“生马蛋子”,自己也饥渴难耐,那情形,仿佛端蜜碗上山下岭,蜜都摇荡出来了。

但她期盼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只是新婚的头一宿西屋有些骚乱,往后便传来儿子的鼾声。她嫌在东屋听不真切,就光脚丫倚西屋门框静听。她明白这是让老脸脸红的勾当,怕露出马脚,临睡前特意把堂屋地的柴叶扫净,把杂物挪走,打开一条秘密窃听通道……

不知西屋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又不好问,后脊梁透凉气:老李家要断后了!

于是,天大亮也不起炕,起了炕也不梳头洗脸,不做早课,端来饭胡乱吃几口,扔了满地旱烟烟头,脸明显瘦了一圈。百里玉妆主张去区片卫生院看病,但拽不下炕。实在劝急了就撩大花裙子抹泪。

办婚宴的时候她留一块精瘦肉,切成片,用细盐搓了装进玻璃瓶,封好系到井里,每天拔上来看看闻闻,想尽可能多存放几天,使儿媳吃上肉片炒蕨菜。炒好端上桌,先把肉片向儿媳碗里夹,儿媳再夹给她,来回倒当,直到她真地动气,儿媳再夹给丈夫,她自然不让,非看着儿媳吃下不可。

――现在完全没了这些心思。

忽听西屋的儿媳惊叫,儿子嘟囔。心里一喜,再细听,又没了动静,就坐在炕上狠狠地抽烟,瘦削的脸一明一暗……






天地一弘 (2012-06-15 06:25:40)

抱孙心切啊!

抱峰 (2012-06-15 11:21:34)

在这个年龄段里,孙子就是她的性命。哪能不心切。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