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地狱门虚掩 开启只在一瞬间 (<雪>44-5)

 

<雪落轩辕台>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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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有人敲门,只敲两声就推门而入——何伟雄突然出现!

百里玉妆血往上撞,脸唰地红了,用手背向门外比划,要说话说不出来。

李梦生不认得莽撞的来人,以为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从炕沿蹦起,抢前一步,影住百里玉妆,要拼命。

百里玉妆略微定了定神,拉开李梦生,慌忙介绍:“梦生,他就是何伟雄……”

“噢噢——请坐!”李梦生只好尴尬让客。

“不坐。”何伟雄说,牙关紧咬,正了正眼镜。

“你没走……梦生说要感谢你呢!”

“先别谢。根本谈不上谢。”何伟雄盯住李梦生并不友善的眼睛,“我没走。不能走。你们的话我在窗下听了个大概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梦生,别激动,听我说,噢,这事也没全向百里说……县军管会、武装部影印了那个笔记本,县革委常委会决定立即采取行动,责成孙部长挂帅,确定了专案组成员,专案组得到的第一个授权是抓人;估计在今晚,最迟在明天。必须想个办法,当机立断!”

李梦生想不到事情竟如此严重,问:“都是真的?!”

“这么大的事,谁敢诓人!”

李梦生看何伟雄,看百里玉妆,想办法,却什么也想不出,其实根本没想;拥百里玉妆就要出门,吼叫:“跟我家走,进山洞,我在外边把守,来一个毙一个!”

“等等,听我说!”何伟雄也吼,关上前后窗,出门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然后压低声音说,“吼叫、拼命都没用,李梦生!你想呀,你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专政机器!把你也搭进去太不值!”

“……你说怎么办?!”李梦生抱头蹲在地上。

“偷渡出国!”何伟雄说。

李梦生觉得可笑:“偷渡出国?怎么偷?跟谁?”

“跟谁跟谁……跟我!就是我!到泰国和她家人团聚!我家在云南,已经踩好点了,我这次回家本来想偷渡的……出境就安全了。”

李梦生闻听,抓住何伟雄的脖领子,怒不可遏地低吼:“早就想带她跑呀,旧情不断呀,废了你!”举拳欲打。百里玉妆急忙上前拉扯。

何伟雄并不挣脱:“打死我能打掉这场灾祸就打,让他打!”

李梦生的拳头举在空中。

何伟雄完全镇定下来,笑了笑:“我承认,是旧情不断,我爱她,过去爱现在也爱。倒看怎么个爱法。现在不在于爱不爱,在于能不能让她逃离虎口,保住两条性命!”

李梦生放下拳头,嗷嗷叫着冲出门外,奔向坎塄,搬起满怀的河光石举过头顶,“日你奶奶!”狠狠砸向大沙河,砸断一棵矮柳。砸了一块又一块,呼哧呼哧喘粗气,从胸腔憋出不可扼止的愤怒。身体侧侧歪歪。这使人想起在长城顶上“大刀片”举大青砖砸向日本兵的壮烈,而指挥者的额头同样刻了两道深痕,决眥喷火。

可能砸得筋疲力尽了,李梦生颓然蹾坐在乱石堆里,茫然看着弯曲的河道。这条河道,走了二十多年,去上学,去参军,去赶集,去领抚恤金,去参加民兵训练,去庆祝“九大”召开,特别是来来回回接送新婚妻子……他熟悉每一块卧牛石,每一丛紫荆,每一棵树上的鸟巢,总能唤起企盼欢乐之情,如今成了爱妻的逃亡之路,剜心割肉之路……

何伟雄和百里玉妆见他愣愣发呆,方才有些放心。

过一会儿,李梦生慢慢站起身,铁青着脸,来到百里玉妆跟前,定定地看,捏了捏脸颊的褐斑,揉了揉脸颊,然后攥住她的手递给何伟雄,低沉地向何伟雄说:“让她跟你走,好好待她!记住,她生男生女都叫——李百里!”

百里玉妆说:“我想回趟家看婆婆……”

李梦生想了想,说:“不行。这事不能让妈知道。根据刚才介绍的情况,估计他们可能夜间去栗树沟抓人,绝不能自投罗网。”

“如果他们在栗树沟抓不到人,”何伟雄分析,“很可能连夜来小学校,我看,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这样吧,我把你俩送到个安全地带,然后赶回家,缠住抓人的,说百里玉妆去了县城看朋友。尽量把他们拖在县城。现在作简单准备。何伟雄,好兄弟,把她交给你,拜托了!”

李梦生显示出了罕见的果敢。百里玉妆仿佛看到了公公。

这样,渴望自由的头颅贴在一起,两双青年男子的手包裹一双青年女子的手,这三双手,泪洗了的,要去开启天堂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