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猛药触及灵魂 蹈彩环折断神经 (<雪>45-2)

 

<雪落轩辕台>45-2

 

 

  2

 

孙韶华哭诉:“你和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没有党没有毛主席行吗?我,先说我,刚冒话就会喊毛主席万岁,第一次带红领巾就对毛主席宣誓。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一切都发自肺腑。再看看百里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当然了,我没看过,是听专案组介绍的。今天我找了专案组,本意在了解情况,顺便说情。专案组的说,那笔记本送北京找人看过,一致认为反动透顶,直接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你应该明白,击伟大领袖毛主席,就是犯天条,死罪呀!可叹,一个不笑不说话,有学问,模样出众的姑娘,情同手足的妹妹偏偏向火坑里跳,又没人逼着她!”

何伟雄蒙毛巾被落泪:“当时就走,赶上班车,追捕必定扑空。一把没抓住,放走了她,就一把呀!人的命运就在这一把上,抓住了就升天,抓不住就下狱!儿女私情和迁就游移是抓不住命运的,她从我手中溜走了,一把没抓住……”

孙韶华非常爱身旁这个冤家。多日来一直在想:“他才气非凡,全县摇笔杆的随便拉出来哪一个也没有他功底深厚。文章严谨顺畅,天生就是一块归纳、推理、判断的料子。讲话虽然带浓重南方口音,可是逻辑性极强,记录下来就是一篇文章。他外表腼腆懦弱,骨子里高傲倔强,必定能成大事。我不恨他。恨爸爸。因为爸爸才夫妻反目,父女成仇。乱了,真地乱了。毛主席说文化大革命是触及灵魂的政治大革命,难道就这么触及?难道——拿人的身体来说——通上强电流,每根神经都要燃烧,每块肌肉都要颤抖,每个细胞都要振荡?事实上,所谓触及灵魂,首先触及皮肉,挨嘴巴子,挨打了还得陪笑脸,窝囊不窝囊……这就是我,孙韶华,县医院的革委会主任,大小是个人物!非常奇怪,触及触及,人人要触及,难道这就是文化大革命深藏的玄机,史无前例的地方?现在明白了,触及灵魂比触及皮肉还要痛苦,皮肉坏了可以慢慢修复,感情的裂痕怎么弥合?家庭狼烟四起,我孙韶华也不能幸免!”

她痛苦迷惘,想伸手抚摩,却矜持起来,慢慢缩回。

她头疼欲裂,连坐着的劲儿都没有,就侧身躺着,向着何伟雄,继续想着有关触及灵魂的事。

她清楚当前的革命要在传统观念上、思想上挖掉封资修的老根,一切的一切由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代替。但她非常不理解,“代替就代替呗,为什么还要发动群众打一场轰轰烈烈的人民战争?观念上、思想上的东西要靠急风暴雨式的群众运动去解决?为什么要把药罐子里祖传的人参当归汤倒掉,换成全蝎蜈蚣这类猛药,人人都要喝?可倒好,这么短时间床上就睡过两个男人,一个斗法离去,一个没完没了地怄气……原来的朋友更站在水火不容的立场,成为势不两立的阶级!害得我头疼欲裂……这就是触及灵魂!”她感到有个法力无边的力量操纵着每个灵魂,“它,是什么呢?”

 她想:“爸爸说,敌人的炸药包抛到我军堑壕,哧哧冒烟,你是抛回去还是眼看在堑壕里爆炸?这是个大是大非问题,考验阶级觉悟的时候。是呀,阶级觉悟,大是大非!百里玉妆反对毛主席,要毁掉我们的一切,我们的江山,想起来就后怕,血淋淋的……从此伟雄死了那条心,没了旧情的耦断丝连,我也没了虚假的友谊……”她感到灵魂出窍了,在夜空里飘荡。

“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混迹在人群里,这些人妄图推翻红色政权,青面獠牙,手里拿着刀。他们是中国的赫鲁哓夫,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变色龙、小爬虫,一句话:阶级敌人!阶级敌人要杀掉的首先是爸爸这样的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爸爸不仅是家庭的顶梁柱,而且是时代英雄,建国功臣。事实上,阶级敌人并非青面獠牙……”

于她,“阶级敌人”这个抽象符号已经具象化,如同一只噬血的蝙蝠在头脑中盘据,足以煽起战斗激情。

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百里玉妆的威胁。她想起了样板戏的念白:“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看着身旁的何伟雄想,“连拉带哄好不容易上了身子,他偶尔为之,百般推委,敷衍了事……使我成宿成宿阖不上眼。这,全为了她!而我,我是谁?我是个女人!一个不缺雌性激素的女人!”

孙韶华记起在女宿舍与百里玉妆相处的那些日子:经常看着弯弯的笑眼说体己话,就像两股泉水,你向我这里淌,我向你那里流。“她,见我手上拉口子流了点血都犯晕,怎么会提刀杀人?她的心又透亮又善良,以至简单得犯傻,那里会有反革命心计?而把读古书与反对毛泽东思想扯到一起,是不是太牵强附会了?坑人害人的事、冒险的事万万找不到她。她得知我与何伟雄打架的消息,想方设法说合;在她那种情况下。事实上,是我抢了她的人,可是她并不因此结仇。掏心窝子说,抢了她的人就那么心安理得?唉,头这样地疼!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孙韶华呀孙韶华!”

 

 






天地一弘 (2012-07-03 06:30:20)

身陷牢笼,是非颠倒的世界。

抱峰 (2012-07-07 21:32:21)

孙韶华左右为难,在政治上的苦苦思考如何对待百里玉妆,要不要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