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花生（饮食随笔）
齐凤池
在我唐山，每年一进七月，市场上就有卖煮新花生的了。按正常季节，新花生得九月份才能上市。这季节的花生都是用地模蒙种的。
新的煮花生一上市八块钱一斤，去年的老花生四块钱一斤。
这季节的新花生，粒儿不算成，煮着吃又香又嫩又新鲜，是喝酒的下酒好菜。每到这个季节，我下班后总买上一斤拿回家，再拌一盘黄瓜豆皮，这两个菜就成了我最顺口的下酒菜了。
用新煮花生下酒香而不腻，剥着花生，看着电视喝着酒可以消耗时间，酒还可以多喝点。但有一点，花生吃没了，酒也就不喝了。保证不会醉。
我家门前有一个集贸市场，每天特别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卖新煮花生的最多。这些卖新煮花生的都是附近郊区小赤口村的农民。过去这村特别穷，我有一个学生叫赵秀云就在这个村。有一年暑假我去她家家访，一进村子特别荒凉。她家的三间老房还是她父亲的爷爷给留下的，窗户上的纸早就没有了，漆黑的屋里连电灯都没有，我进屋一脚就迈进了炉坑里。炕上没有席，是用牛皮纸糊的炕面，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还是坐在院里的枣树下同她一眼的父亲交换了意见。我这个学生最后也没能考上大学，前几年嫁到了城里。
她们的村子人多地少，她家有八亩地，用几亩地秋天种麦子，拔了麦子再种晚玉米，剩下几亩种花生，打了花生一部分换油，一部分卖了做零花钱，家里的日子特别清贫。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她家的日子开始好过了，她父亲用六亩地种花生，每年四月份就种，到七月份花生就可以上市了。这几年她家用卖新煮花生挣得钱将三间老房翻盖了，她哥也娶上媳妇。有时，她路过我家还给我带十几斤花生，我非常感谢她没忘记了我这位老师。
去年在市里十路汽车上我看到了她，她比过去胖了，白了，有气质了。听她说，她现在唐山大学上大专班，孩子由婆婆看着，自己在一家公司当文秘。虽说当年她没考上大学，如今她也算是自学成才了。
说到新煮的花生没想到说起了我的学生。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放学没事干，就跑到农村的地里捡花生，说是捡，其实就是拿。农民们把花生刨出来后，在地里晾晒，等他们把花生拉走后，我们捡他们丢在地上的花生角。
花生地里，散落的花生角，象天上的星星一样看得见数不清。我们捡的花生，用裤子盛。每人捡了一裤子。当我们正要走的时候，村里护秋的民兵扛着半自动步枪把我包围起来，我们扛着花生裤子向后撤，后面是一条大沙河，没办法，为了不让民兵逮住，我们一个个都跳到了河里。齐腰深的河水，把我们的衣服都弄湿了，我们上岸就跑，民兵们冲着天空放几枪就回去了。我们每人扛着一裤子花生回到家里，到家衣服还湿着呢。
当年我们几个同学捡花生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小赤口村。就是我的学生赵秀云她们村。但我不知道，当年护秋的民兵里有没有她的家人，更不知冲天空放枪的有没有她的父亲。听赵秀云讲她父亲是朝鲜志愿军。一只眼镶嵌在了高丽国的山峰上，回村后一直当村里的民兵连长。
到了七十年代，我下乡到了滦县。我下乡的地方是花生主产区。村里的大部分土地都种花生，只有边边楞楞的地方种些小杂粮。到了夏天，走进田野一看，整个田野是一望无垠的绿油油花生秧子。
我下乡的地方生产的花生在全国最有名，花生的品种叫大白沙。皮薄，粒成，含油量高。
到秋天的时候，花生秧黄了，我盼着刨花生，一是可以吃，二是可以分点带回家去。在头场霜下之前，我们终于盼来了刨花生的日子。
一大早村里的男劳力，每人肩扛一把大镐，站在花生地头，等队长一句话。队长慢嘶拉语地说：“大伙把镐刨深点，别把花生蛋丢在地里。那是咱大伙的血汗哪！都听明白了吗？”大伙谁也没吱声。他又说：“大伙开刨吧！”。我们每人一条垄，三个人刨的花生放在中间的垄上，刨花生的时候大伙都很卖力气，二十多亩地的花生一个上午就刨完了。休息时，有人抱来一大堆花生秧子，用火点着，等花生秧子烧红了，用沙土埋上，焖上十几分钟，再扒出来，花生就熟了。烧的花生比煮的花生更香，剥开黑黑的花生皮，里面的花生仁冒着热气，潮乎乎，香香的，嫩嫩的。这时队长也凑过来剥俩粒放在他的豁牙子嘴里，慢慢嚼，边嚼边说：“真香，这要是就酒喝多好。”
晚上队长的媳妇用大锅煮了一锅花生把我叫到她家吃，我在供销社打了一斤散白酒去了队长家。
我记得那天晚上就煮花生喝酒，队长把我给灌醉了。我是怎么回到房东家都不清楚。
回城后，每年新煮花生一上市我就开始吃，一直吃到新花生成为老花生。尽管新花生好吃，但吃起来的感觉怎么也找不到在队长家吃煮花生的那股最本质的味道。我每次喝酒都纳闷，那也真是怪事。
2012-9-7
| 雨林 (2012-09-07 10:13: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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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喜欢在家里煮新花生。童年的味道。 |
| 海云 (2012-09-07 12:28: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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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美味所以难寻，是因为那样的单纯和快乐已不在。 好文章。 |
| 齐凤池 (2012-09-07 13:44: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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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海云老师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