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人怕活人(胆小者慎入)

,有时候是自己吓唬自己,自己束缚自己。


大学时上解剖课,过了开始闻着福尔马林味儿近看死人的恶心劲儿,这课学得顺顺当当,倒也和别的注重实验的课程区别不大。全班男男女女在学神经、血管部分时都毫无惧色地凑近尸体仔仔细细地看,有时还得不时用手拨弄一下以便看清楚。开始第一个星期,大家不约而同都成了素食者,见了肉,尤其是红烧酱汁的,一概敬而远之。一个星期后,就见上早课的同学们急急忙忙赶到解剖室,一手拿着肉包子吃着,一手翻弄尸体了。盖习惯了是也!


转眼期末考试快到了,那些只能靠记的肌肉、骨骼、神经、血管、各个系统都得复习搞清楚,解剖课的时间不够用了,得加上晚上的自习时间。


这晚,我背着沉重的解剖书一个人去校园一角的解剖大楼。整个楼那晚都是黑的,没有一个老师在加班,看来也没有一个同学先我而到。我们的解剖室在最顶层的四楼,我一个个地把每层走廊里的灯打开,在“死”一般寂静的大楼里听着自己上楼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很响,很刺耳。终于到了四楼的解剖室,走廊的灯坏了,摸着去开教室的灯,不想碰到了开关边永远静立在那儿的骨骼架子,稀里哗啦一阵响,不由得觉得好笑,心里希望这个当年在学校任职的解剖学教授能原谅我一时的鲁莽。


一个人在那儿复习的感觉特好,近十具展示不同部位、系统的尸体都在桌上,可以对照着书一个个仔细看,认真记,没有和同学挤在一起的紧张和压力,教室里安静的只有日光灯管的嗡嗡声。近一个小时后,听到楼梯上又有了动静,哐当哐当地好似特意弄出的响动。不一会儿,就见班上两个男生竟然手拉手地进来!看到就我一人,不好意思间,很是大大的惊讶。从这往后,同学们都是结伴来的,渐渐的解剖室就热闹起来。事后,有同学坦白地说,特意晚去,希望有人先在那儿。嗯,怎么没人和我提起,让我成了第一个!


有男同学问起“你不害怕吗?”,我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怕。死人不会起来害我,倒是活人有可能。”就因为想通了这一点,那一晚,我成了胆大的人。


但是,我有两次被死人吓过。每次,都是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时看到死人。


一次是还在学校时,那天要看唯一一次的新鲜尸体解剖,课就在附属医院里上。机会难得,好几个班一起看一个病理教授做解剖,大家早早都去了医院,希望占个好座位看清楚。知道尸体是存在停尸间的,好奇是什么样子,就和几个同学跟着技术员去取尸体。出乎意料,在地下室的停尸间是个空空的房间,很凉,里边亮着有些瘆人的紫外光灯,我正疑惑没有看到摆放尸体的活动床(电影里得来的印象,害人哪!),技术员麻利地拉开身边一面墙上的一个把手,一具冒着丝丝冷气的尸体就赫然在眼前了!我惊吓之间才看到这面墙上有许多把手,每个把手上是死者姓名、年龄、死因。定睛一看,原来死人是装在一个个大抽屉里冷冻起来的,有车祸、肝病去世的。这一吓,仓皇逃出,在观摩教室坐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


另一次是上班以后。我被送到另一个实验室进修,天天和实验动物大白鼠打交道。一同做实验的是研究生龙,这些实验将是他论文的一部分。龙比我大不少,有家有室,对我挺照顾。一天的紧张实验下来都是龙主动把大白鼠的尸体归拢到一个桶里,由他送到焚化炉焚化。这样过了好几个月,平淡无事。一天傍晚,实验到了尾声,龙临时被叫走,走前他抱歉地对我说来不及处理老鼠了,让我就搁在实验室好了,明天他再处理。我平静地告诉龙不用担心,我可以送去焚化炉,放到实验室也许一晚上就有味道了。


把装老鼠的桶绑到我自行车的后座上,我就直奔焚化炉。按照龙告诉我的地点竟然找到了职工食堂的后边!高大的烟囱冒着烟,在空中的风里飘散,让我从此尽量避免去职工食堂吃饭。


停下车,拎着桶,打开焚化炉的门就要往里扔老鼠的我却被眼前燃着火的焚化炉吓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我一个人楞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还开着的焚化炉门,不能相信我看到的:两个还没被完全焚化的孩子的尸体,一个小一点儿的在里边斜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坐在外边,身子已被烧掉了一半。


记得上解剖课的第一课就是教育我们要对上课使用的尸体心存感激和尊敬。感谢这些先人的无私奉献,才能让我们后人有机会学习,希望能因此帮助更多活着的人。在我们保守的文化传统中,死后捐献尸体就是在今天也要有特别的献“身”精神的,要有唯物的精神,要有死后还希望造福于人的精神,还要在生前说服家人。而捐出自己孩子的遗体,对已经悲痛欲绝的父母来说,更是需要有颗博大的爱心。我愿意相信,由于这两个孩子的献“身”,现代医学救活了不少的孩子。让我无法相信的是,这么一个有名的医学院就这样草率地处置多年后已经没有教学、研究价值的尸体?!


近二十年过去了,隔山隔水的万里之外,我看到的这一幕还是让我无法释怀!






飞来飞去 (2012-10-03 02:05:27)

尽管我是有着心理准备进来的,但是看到焚化炉一幕还是濒于崩溃,这样的对待实在不应该,心里挺难受的。不过真是要大赞你,你很勇敢,尤其是看到‘就见班上两个男生竟然手拉手地进来!’,替你紧张后大笑起来。以前我曾想我死后捐献遗体为后人做点贡献,现在我还真得再想想。

西山 (2012-10-03 02:20:44)

是很不该! 我上学的医学院当时就比较严格, 工作后的医学院就差多了.

一般来说,我胆子还比较大. 我上学\上班的路上车祸很多,有几次很近地看到刚刚不幸死去的人,场面惨烈,很难过,但还是能骑车回家. 但我自己看到不小心被刀割破的手指,竟然晕过去一次!

海云 (2012-10-03 02:22:00)

我也是壮着胆子进来,一泻千里退出。真佩服你们学医的,想我小时候还想过做医生,真的去学医,解剖这课我肯定荡掉。

henrysong (2012-10-03 03:56:32)

据说当医生的眼里都植有X光扫描仪,看人时直接看到骨架和内脏。:)

予微 (2012-10-03 04:47:24)

对着这电脑读这文章,倒是没有害怕。如果现实中突然出现一个身体或影子,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我肯定都会吓得惊叫。

佩服西山的胆大,也被幽默的文笔惹笑。确实,死人不可怕,活人才要怕。

木桐白云 (2012-10-03 06:52:24)

医生令人尊敬,这里的医生可不少。

雨林 (2012-10-03 12:06:56)

西山的文章把我带回大学年代。感叹着你的感叹。

谢谢木桐。学医的经历,让我早早地对生与死有更真切的触摸,对生命的奇妙无比感念。

 

 
阿朵 (2012-10-03 14:10:02)

我也是壮着胆子进来的,看后第一感觉就是,我肯定学不了医!

西山的胆子是够大的,如果天生胆子小,又学了医,上这些解剖课,那可咋整啊?

天婴 (2012-10-03 20:47:23)

我学过法医,不怕,嘿嘿Cool

邱俊伟 (2012-10-03 21:39:30)

天哪!看来我是不能学医的,我是真的怕。

飘尘永魂 (2012-10-03 23:28:58)

医学院里一半是女生,没听说谁上解剖课或是病理解剖课晕倒的。头颅的骨头比较难记,听说有女生借头颅骨标本回宿舍继续研究。

牧童歌谣 (2012-10-03 23:35:29)

原来西山是学医的! 这篇文章让我想起大学时,教授带我们进解剖室前,说:“Give them as much respect as you would like if you were lying on that table." (你要像自己躺在那里期望别人尊重一样来尊重这些尸体)让我们真是肃然起敬。 开始也是想吐,后来也不怕了,但看到你说有人“一手拿肉包子一手翻弄尸体”还是有些崩溃!! 特别是看到火化炉那一段,彻底崩溃!

牧童歌谣 (2012-10-03 23:36:58)

我道听途说,说国内的死刑犯死了如果没有家属收尸,就送去医学院解剖,不知是不是真的。

林玫phoenix (2012-10-04 00:14:34)

这还叫好的,还没跟你们说过犯罪现场呢,还有保留下来作为物证的那些-----,不做这类工作的人,看了当日心惊肉跳,但对做这类工作的人来说,没有点职业精神那是不行地!看得出西山很职业!其实,所谓人死如灯灭,曾经看过一个职业火化工写的文章,他感触:失去了精神的尸体,其堆实真的就是一垃圾了。

西山 (2012-10-04 03:08:52)

真的去学啦,你也会学得好好的。人的适应能力很强的。

西山 (2012-10-04 03:11:50)

我虽不是医生,学过解剖,就算一只眼有扫瞄功能吧。下次有缘见着宋大哥,一定用这只眼好好扫瞄一下,看看是“一颗红心”呢,还是别的?

西山 (2012-10-04 03:13:12)

予微,现在回头瞧瞧,有影子吗?

晚安,给你压压惊!

西山 (2012-10-04 03:14:37)

木桐,西山不是医生啦,飘尘才是。我大学学的药理,药学/医学都要学一些。

西山 (2012-10-04 03:16:03)

雨林,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佩服那些明白这些,还执着于信念的人。不是吗?

西山 (2012-10-04 03:19:24)

阿朵,学了,你也一样整啊!

我班上的男生说,我们这些女生都够狠。原因是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一分钟前吝惜地抚摸着小白鼠说:“好可爱!”,转眼吸管就刺向小白鼠的眼后取血啦。

西山 (2012-10-04 03:20:05)

哇,天婴这才是胆大的!

西山 (2012-10-04 03:20:33)

学了,就不怕啦。

西山 (2012-10-04 03:21:56)

94,94!我如果没记错,应该有206块头骨,属鼻子附近的最琐碎难记!

西山 (2012-10-04 03:22:34)

不是学医的,学药理的。

西山 (2012-10-04 03:23:06)

听说过,不知真假。

西山 (2012-10-04 03:25:00)

还是玫瑰花儿会夸人,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特职业!

是啊,但是能真的唯物,还不是很容易做到的。

予微 (2012-10-04 04:48:34)

哎呀!不好,我怎么没影子?

春阳 (2012-10-04 22:59:05)

憋了好几天没敢进来,进来果然有点襂人。看样子我没学医好是对了,呵呵。

林玫phoenix (2012-10-05 01:31:10)

西山的历史很复杂哦,又上医学院,又学IT,你你你,要好好交代一下历史啊,把历史问题搞清楚。我估摸着比我好奇的同学有的是,比如容易宋,肯定就在暗地里琢磨着呢:这西山究竟是干啥的?

西山 (2012-10-05 02:51:10)

“慎入”就是警告老蜜这种人的嘛!

西山 (2012-10-05 02:58:51)

玫瑰花儿,那就再吊吊你的胃口吧,我还学过化妆品制作,拿的Mary Kay 的奖学金,冷霜是同学中做得最好的,因为我会做菜。

在公司里,拿德国帅哥当实验品,把他胳膊上金灿灿的毛剃下,乱抹一气护肤用品,名曰“科学实验”。

给一个公司做顾问时,天天点蜡烛玩,闹得我先生老觉得我做蜡烛能挣大钱,但是,到现在,还就看见几个小钱。

予微 (2012-10-05 04:38:41)

“冷霜是同学中做得最好的,因为我会做菜。”

哈哈,这里会做菜的人,海了去!可是不能掉转来,夸西山!

西山 (2012-10-05 11:55:27)

予微一句“海了去”,让我赶紧夹起尾巴,闭嘴!

呢喃 (2012-10-05 17:22:24)

让人头皮都麻簌簌的。。。。。

henrysong (2012-10-06 18:55:25)

根据西山自我交代:经历复杂,历史清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