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莹:男主人公“余旺”的双重性——评小说《凭灵魂生育》

 

小说《凭灵魂生育》题材大胆,立意深刻,通篇虽没有过于华丽的辞藻,却引人入胜,读之令人欲罢不能。作者以其深厚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人生阅历,用简洁的言语描绘了发人深省的话题——婚外恋。若整篇小说单就这一主线,难免显得单薄,但作者以其扎实的文字功底,在主线的基础上又衍生出许多分支,每一支线又能引导读者进行更深刻的思考。

主人公“余旺”,是整本小说的灵魂;而这本小说也恰如其书名凭灵魂生育,正是凭借余旺而得以“生育”。以下,我就试着围绕余旺进行深入的讨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说主人公的名字余旺”,与“欲望”一词的发音很相近,而他也确实是一个欲望非常强烈的教授。这一欲望,不只是身体爱欲”,还包含灵魂爱欲”。正如《会饮》中的说法,人类的生育也包含两种——身体生育”和灵魂生育”,这两种生育,恰恰对应了余旺的两种欲望。在心理学中,欲望相当于弗洛伊德所说的力比多”它不只是指生殖意义上的性,而是泛指一切身体器官的快感,是人的心理现象得以发生的驱动力。

在最初,余旺强烈表现出的是一种身体的欲望。除了这是一种男性的本能之外,还与其独特的恋爱经历有关。余旺的初恋对象程韵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性,而她在水潭上嬉戏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所展现的乳房,对余旺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余旺本人也说过,无论是当时还是30年后的今天,他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的乳房对他的震撼;甚或到了今天,已成为他可以随时调出来供他的感官恣意回味的一种意象——乳房意象”。并且从那天开始,余旺的爱情以及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一直没能摆脱这一“意象”的支配!余旺终其一生,都对女性的乳房有着成瘾性的疯狂痴迷;女性美丽的乳房对他来说是一种欲罢不能的吸引,也是导致其婚外恋的直接原因。例如,小说中这样写道:

“我的越轨,严格说来,均与此无关,与愚蠢的婚外恋小说所描述的那些东西无关!我爱上李玲瑶,是另有原因的!尽管我自己可能也说不清楚,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我第一次对瑶瑶产生真正的欲望,那是因为我偶尔有两次目睹了她的乳房——她却全然不知。”

而且,每当余旺接触到不同女性的乳房时,他都有一种格外的满足感和宁静感,好比再吵闹的婴儿,只要吮吸母亲的乳房,都会变得无比的安静。

不仅如此,余旺对女性的乳房,还有一种孜孜不倦的探究精神。他自称“女性身体的探索者”,可以不顾时间、不知疲倦地在女性身体上进行考察”,而不在乎对方给予的回应。例如,在描写余旺吻颖颖的乳房时写道:“她知道我贪婪得很,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她有时竟然拿起一本书看,好像我的此种行为与她无关。”这些不只体现了余旺对女性乳房带有学者般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也表现了他对女性乳房有如朝圣者般的敬虔之心。

而随着年龄的上升,余旺对女性身体所表现出的强烈身体欲望,逐渐向灵魂欲望过度,直到小说的结尾,我们可以看到余旺对旖旎的爱已经达到了他所追求的“灵魂生育”。而他本人也意识到了这种身体爱欲向灵魂爱欲的过渡,并在和旖旎做爱时,做了以下的自我描述(也是对自我的一种剖析):

“我发觉,我今天的欲望满足方式,与我年轻时的满足方式,二者有很大的不同。在我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多岁的年代,我的婚外恋,往往表现为性欲高于爱情。或者套用古希腊人的说法,是‘快感高于爱欲’。也就是说,性的冲动,占了绝对优势,甚至压倒了爱情的表达。或者说,我的爱情总是——必然是——意味着性欲、性行为,没准儿就直接成了爱情的表达方式。在那时的婚外恋中,多了点儿性的因素,少了点儿爱的表达或慰藉。仔细回想起来,我对我的瑶瑶、渝儿,都是这样的。喏,这也很好解释。我那时年轻,睾丸激素分泌旺盛,我不得不对我的情人更多地表达出性的欲望。尽管我都非常地爱她们,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没有性,或者性趣不高,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可是今天的场景(包括那天在酒吧)表明,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在我对旖旎的爱——新一轮的婚外恋——中,性欲的冲动在慢慢减弱,爱的慰藉在自然增加;多了些爱的成分,少了些性的放肆。或者说,我学会了爱情高于性欲,如同古希腊人说的,爱欲高于快感’。你可以说,这里面仍然有生理基础作铺垫:我睾丸激素的分泌下降了,以至于性欲不再像过去那样旺盛。但换种角度看,也许是我的爱情更成熟了——先享受爱的体验,再品尝性的滋味。”

对于旖旎,余旺认为自己不仅是她的情人,还像她的父亲。作为父亲,“旖旎对余旺有一种依恋感和归属感,她可以把一个女孩子的放肆和可鄙样儿,悠悠发挥到极致,也不会失去我这个父亲的宠爱;而作为情人,她的身体和灵魂,均享受到了极乐的、最高境界的性爱体验。”

这就好比《洛丽塔》中的“亨伯特”,当他和洛丽塔做爱时,并不会有乱伦意识,否则他不会对她产生这么强烈的欲望。乱伦意识,是人们在社会中逐渐习得的一种社会约束,这种意识会禁锢人们对特定对象本能的欲望发泄。而旖旎呢,也确实把余旺当作父亲的化身,这也可以从她的成长经历看出:三岁起,她的父亲就在部队,几乎不回家探亲,由母亲一人带大,从小她就看着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她对幼儿时期父亲形象的记忆,就像整个脑海笼罩着一派茫茫的白雾,依稀可辨的,只有父亲那双暗淡、冷漠、嘲讽,敌视,甚至阴阳怪气的眼神,抑或偶尔闪现一下父亲某一次狠狠打她的场景……

从这些描述中可以看出,旖旎是一个从小在不和睦家庭中长大的缺少父爱的孩子。从弗洛伊德的理论来看,她有着“伊底帕斯情结”,即女儿恋父。由于她童年时期没有完善地发展与父亲的依恋关系,故而长大后,就从年长男人那儿寻求某种补偿。也因此,余旺的出现满足了旖旎从小的缺失——父爱,并且还给了旖旎情人般的爱。

在小说的最后,余旺对于旖旎的爱,俨然已达到了灵魂爱欲的境界。他要求旖旎忘了他,出国好好读书,专心创作。并且约定了见面的条件——实现了“凭灵魂生育”的目标:不仅在国外获得了硕士和博士学位,而且要写出像样的作品,至少是他认为达到了经典水平的作品。并且,鼓励旖旎在国外工作,这样才能写出像样的作品。正如余旺深情表达的那样:“如果我不了断我对你的情爱,那就会像一只无形的手在羁束你爱情心理的发展;正如你不斩断对我的那份情丝,你就不可能站在爱情黎明的地平线上领略新朝霞的景致!”

余旺对旖旎的爱,恰如苏格拉底对他学生的爱——当他认为他的学生凭灵魂生育已产出硕果之时,就会毅然地离开他们。当余旺在机场送走了他最爱的学生旖旎后,打开学校发来的那封信——恰如苏格拉底以教唆青年罪被判处死刑一样,余旺也以被剥夺教授资格而为爱情付出了致命的代价。

身体的生育得到的是婴儿,是一种生命的延续;而灵魂的生育,则是灵魂本身,是灵魂的逐渐丰满成长。当瑶瑶希望生下余旺的孩子作为他们爱情的结晶时,他们就爱情的结晶”这一定义产生了分歧。余旺认为爱情的结晶就是爱的过程本身,真的爱过就是结果。因此,性欲若从灵魂这一角度来谈性高潮,那就如苏格拉底所说的,让性高潮达到“瞥见了美本身”的境地——Erotic的最高境界、终极目标。“美本身”,就是美的理念,晶莹剔透、如其本然、纯然清一的神圣之美,与爱神融为一体的美。据柏拉图在《会饮》中的说法,爱情不是永恒的;最终的、最高妙的“Erotic奥秘”是:从爱慕一个”美的身体开始,再到爱慕美本身”即“美的理念”结束。

最后借用作者的一句话来结束这段书评:“爱情不是永恒的。正因为它不是永恒的,它才值得追求;才有意义;也才有人世间经久不衰的爱情神话!”

 

 






天地一弘 (2013-03-05 05:28:00)

乳房,是生命成长最初的摇篮,对于男性来说,于是有了无限的吸引。